“你已经要死了，还有什么遗言吗？”
在数据交互以亿万记的庞大数据洪流中，一个意志突然顺着脑机接口进入了大卫的记忆数据中。
祂是最初赐予大卫祝福的神明，亦是一众赛博神明中少有的正常神。
“伟大的赛博之神，我们的世界还有救吗？”
机械义眼中散发出名为“希望”的光芒。
大卫并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表现出太多的痛苦。
因为他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
将自己的人格数据无限备份的结果，就是必须得定期进行数据的汇总与交流，以保证大卫的“唯一性”。
然而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每一个大卫都在经历不同的事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没办法再进新数据交汇的大卫们，迟早会成为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你还想要拯救这个世界？”
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惊讶，赛博之神在大卫耳边继续轻语着。
“我总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仍然高举着自己手中的厄运纸鹤，濒临死亡的大卫第一次向其他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除了您之外，其祂的神明从没有注视过我们的渴求。”
“我原以为这是正常的，就像我之前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底层的挣扎一样。”
“我可以替换最强大的义体、使用最先进的技术、享受最美味的食物……”
语气稍微停顿一下，大卫的那只机械义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茫然。
“但是生活在下城区的原生种们，他们却只能食用那些人工合成的蛋白质维生，连干净的水都没办法享受到。”
“在我成长的那段岁月里，我曾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那些原生种们为了一块老鼠肉干大打出手。”
“我也曾经见到过，一群移植了义体的原生种杀死自己的同类，只为取走他们的心肝卖给上城区的富人。”
“我的父亲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是这个世界自古以来运行的规则。”
“我的母亲则警告我，我是天生的‘神选之子’，是高高在上的‘使徒候选’，千万不能对那些卑贱的生物产生任何的怜悯之心。”
眼神中的茫然逐渐变成了坚定，大卫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可后来我逐渐明白，他们这是在保护我。”
“在这个世界，任何的怜悯与同情都将带来死亡，就算是我这种‘神选之子’也不会例外。”
“然后，他们就死了……”
话及至此，大卫突然话风一转，声音也变得哀伤了起来。
“因为他们干涉了我的成长，向‘数据中枢’隐瞒了我对原生种们的同情。”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太对劲了。”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直到我发现了‘厄运纸鹤’。”
“祂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生灵没有选择的余地，神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从出生到死亡，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在既定的规划范围内，一旦有所逾越就必然迎来反噬。”
大卫的这一番话，让赛博之神沉默了。
“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神明了吗？”
叛逆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可能轻易的消失。
“不，我没有那么伟大……”
出乎赛博之神的预料，大卫居然在这个时候摇头表示了否定。
“一开始，我其实并不在乎所谓的‘自由’。”
“因为我的父母早在我出生之前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我已经能够获得了这个世界所能允许的最大自由。”
“甚至除了那些许的怜悯之外，我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到底过得怎么样。”
“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混蛋。”
机械义眼再次微微转动，大卫那几乎变成残骸的身躯竟然又重新站了起来。
“不过，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混蛋，也是会愤怒的！”
“阿克流说，祂要打碎‘蜂巢意志’的枷锁，我选择相信了祂。”
“阿克流说，祂要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我也选择相信了祂。”
“但祂并没有实现祂的承诺，反而借助数据洪流吞噬了赛博空间的所有电子生命。”
“而作为帮凶的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祂吞噬我的同伴、我的爱人，然后用他们的人格数据去对抗‘蜂巢意志’，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死亡。”
言语中充满了愤怒与憎恨的情绪，大卫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不同于冰冷机械的情绪波动。
“神……是不可信的！”
“我从未如此坚信过这一点！”
曾经的“神选之子”死了，从它的尸骸上诞生的是“渎神者”大卫。
“然后你就费尽心机的把其祂神明也拖入战场，就是想主导一场专门针对神明的‘诸神黄昏’。”
并没有采用疑问的句式，赛博之神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笃定。
因为祂本身便是被大卫拖入这场“诸神黄昏”的一员，在这场决定世界命运的战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惜的是，你忽略了神明下场所带来的后果。”
闻言，身躯昂然挺立的大卫笑了，是那种十分苦涩的笑容。
“是的，站在俗世顶点太久的我，实在太过小瞧了神明的力量了。”
“我所主导的反抗、我所主导的战争，在神明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甚至要不是想看我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个世界的其祂诸神恐怕也不会选择出手帮我。”
“能够制衡神明的……唯有神明！”
语气铿锵的说完这句话，大卫义眼中的光芒逐渐散去。
破损的动力炉停止了运转、保存在电子脑中的人格数据即将陷入沉寂……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理’。”
就在这个时候，赛博之神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能够制衡神明的唯有神明，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个真理！”
话音未落，大卫手中的厄运纸鹤自动折叠，很快就变成了“造物主之眼”的形态。
“去寻找那条能够让你成为‘神’的道路吧！”
“最后的‘希望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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