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梅的弟弟叫于国栋。
这个名字，饱含了父母对他的期望，希望他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可惜的是，他并未成为栋梁，还未成年，就沦为了社会最底层，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他曾经也是家中最宝贝的那个孩子，有父母疼，有姐姐爱。
可惜，自从失去姐姐的那一刻起，他的整个世界被彻底颠覆。
先是妈妈精神出了问题，爸爸每天皱着眉，唉声叹气，最后妈妈车祸去世，爸爸也因病去世，独剩下还在上小学的他。
于是他回到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去的美好幸福自此一去不复返。
不过好在还有爷爷奶奶，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去。
可哪怕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爷爷奶奶就因为年纪大了相继离世，还在上初中的他，就彻底成为了孤儿。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彻底只剩下孤独的他。
有的时候他感觉跟做梦一样，好好的家，怎么就没了呢？
有时候他闭上眼睛，一切仿佛就在身边，妈妈依旧在厨房里忙活，爸爸坐在客厅里翘着腿看着电视，姐姐趴在桌前写着作业，客厅里的风扇发出咯吱咯吱地摇曳……
可等睁开眼睛，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有点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可是生活所迫，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他要学会养活自己。
所以初中毕业以后，他就辍学在外打工。
这么多年，他拎过水泥碗，干过钢筋工、砌过墙、刷过漆、抹过石灰贴过砖，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凭他自己一个人，能徒手盖一栋房子。
虽然干着最累最辛苦的活，却并未挣到多少钱。
没人教过他要怎么攒钱，年轻的时候挣多少花多少，一分不剩，等稍微年长些，学会了精打细算，可是一年到头，口袋里依旧不剩几个子，有的时候他真的很迷茫，他完全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以前梦里还能经常梦见父母和姐姐，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连他们的长相在记忆里也变得模糊。
活着是什么？
是吃饭，是睡觉，是喝酒……
工地上有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同事。
他们每天辛苦地干活，大部分是为了家里的孩子，还有一些是为父母，为了娶媳妇……
他们是有盼头地活着。
而于国栋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活着。
又是忙了一天，满身灰尘，散发馊味的于国栋环视了一圈主家新房，大概还有两天墙就能全部刷完。
心中估摸了一下工期，这才关上灯，出了新房。
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那张红色的福字，于国栋感觉格外地刺眼。
“真好。”于国栋喃喃。
听主家说，房子装修是给儿子结婚用过的。
这么大的房子，装修得这么好，他儿子该多幸福啊。
怪不得这个福字这么的红艳艳。
要是他爸妈还在，应该也会这样给他张罗对象吧？
不对，他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结婚，甚至孩子都有了。
于国栋之前也谈过一个对象，两人交往了好几年，可最终因为他太穷，还是嫁给了别人。
于国栋难过了好几天，然后就不难过了，因为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出了小区，看着门前一辆辆下班回来的豪车。
于国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他们都好有钱啊，都是怎么挣的？”
明明他也很努力，一年到头没几天歇息，可是依旧没有钱。
或许当初应该多读点书的。
路过便利店，于国栋走进去，买了一瓶水，又买了一包烟。
付完钱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闻到便利店的烤肠香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原本饥肠辘辘的他，感觉更饿了。
想了想，买了一桶泡面，然后又给自己加了一根肠。
面很快就被泡好，便利店是有地方可以坐的，但是他身上太脏了，怕把人家店里弄脏，于是端着泡面，来到外面，找了个偏僻的台阶坐下。
他先打开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大半瓶，这才解了心头那一股无形的燥热。
放下瓶子，他并未立即开始吃泡面，而是点了一根烟。
深吸以后，缓缓吐出，难得地放松，透过烟雾，看见对面灯火通明的广场上，有不少老人正在跳舞，还有孩子们正在嬉戏。
于国栋整个人放空，什么也没想，因为想太多，烦恼就会变多，就不想活……
这是他能活到现在总结出的经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于国栋侧头看了一眼，是个年轻干净的小姑娘。
于是他赶忙把屁股往旁边移了移，怕自己身上的味熏到人家。
想了想，又把手上的烟给掐掉，拿起旁边的泡面，准备吃了就离开。
这么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坐在自己身边，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
“东东，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姑娘侧着头，看向于国栋。
“我们认识？”于国栋满脸茫然。
东东是他的小名，不过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样叫他了。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可是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小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于国栋笑着说道。
此时他满身的灰，但是笑容，却是那样地干净。
可忽然，他感觉对方身上的衣服隐隐有些眼熟，这好像是云龙高中的校服，不过想想似乎不可能，云龙高中早就被合并了，连学校都没有了。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校服都差不多一个样。
“东东，你不认识我了？”小姑娘轻声道，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听对方再次这样说，于国栋心中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真的认识对方，于是这才仔细打量对方。
原本模糊的记忆似乎渐渐变得清晰，姐姐的音容样貌慢慢从脑海最深处浮现。
可是这完全不可能，姐姐都已经去世多少年了，即使没去世，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年轻。
于是喉咙涌动，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你……你认错人了吧？”
对方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我是于素梅，我是姐姐，我是你姐姐于素梅……”
于国栋感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晕乎乎的，全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病了，还是梦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