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来的白发人影，让林初生彻底怔住，巨大的体型缓缓归于正常，呆呆愣愣看着对方。
这一瞬，他心中受先天生灵天赋法影响，剩下的所有怒意，都在不知不觉间全部消弭。
周围万千婴孩儿的分身，也因为白发人的到来，让他们冲锋的动作一滞，凝视开口：“你又是谁？”
玄龟则因为失去了林初生的把握，恢复了自由，怒视着周围的一个个婴孩儿，道：“青灵，别停啊！快继续用本龟砸他，一个小屁娃，也敢与本龟叫板！”
可对于婴孩儿与玄龟的话，白发人与林初生都没有回应。
白发人只是冷冷扫了婴孩儿一眼，然后转眸看向林初生时，眼中所有的冷意骤散，只剩下无穷思，无极念。
她走到林初生身前，抬手轻抚其面庞，最终指尖落到他的眉心血印上，轻声询问道：“你怎的入魔了？”
林初生也抬手，缓缓抓住了白发人落在自己眉心的素手，柔软微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随即他一把将面前人紧紧抱住，身心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顾九秋也伸手将他拥住，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脸上露出了浅而会心的笑。
曾经远去的顾姑娘，在那不知岁月不知年的漫游中，也不知几度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青年的颤抖也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可这边两人的相拥，让婴孩儿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挠了挠头，高喊一声道：“挚友，到底还打不打？”
这一声高喊，也让林初生二人顺势分开，顾九秋看着青年那通红的双眼，不禁笑出了声。
“爱哭鬼！”
林初生也笑了，再次抬手轻抚顾九秋脸庞，最终捻起她的一缕雪白长发，微微蹙眉道：“你的寿元……”
顾九秋摇了摇头，宽慰道：“放心，自那日离去后，我始终在那道长河里，游离在不知年月中，寿元是耗得快了些，但修为提升也快。”
她说到这里，目光柔和，情深无限，如昔日看青年的目光一样，似能看破一切烦忧，笑着说道：“只是岁月再长，也长不过心中挂牵，免不了思你、念你。”
林初生听着她的这番话，只想将她再拥入怀。
可另一边的婴孩儿彻底听不下去了，气得抓耳挠腮，暴跳如雷。
“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
他怒吼着，直接就挥舞长枪扫了过去。
玄龟则根本没有去在意林初生二人，始终怒视着婴孩儿，此刻见对方所有的分身愤怒冲来，它表现得比婴孩儿还要愤怒，埋头就朝着一大片分身撞了过去。
可就在此时，天地间出现了风，弥漫出雷，风雷碰撞，形成岚火。
不过须臾之间，这岚火以铺天盖地，席卷八方，形成了无数的岚火之剑。
顾九秋也终于在此时转身，看向了那些婴孩儿分身，并在转身的刹那，她眼中的柔光就已经化作了刺骨的寒芒，周身迸发出滔天威势。
在感受到这股威势后，婴孩儿都不由错愕，然后看着顾九秋的神色变得不对劲起来。
“半圣，你修的古道？”
上古皇天，入玄之后，便是第二大境界，九九玄真，再后面才是第三大境界，六九大圣。
但其实，中间还有一个境界，介于玄真之上，大圣之下，是一些以特殊方式，规避六九大劫，或者渡劫失败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就被称之为半圣！
这与今朝的半步第三大境还有些不同，在层次上要略高一些。
可今朝的古道修士，都拥有断古印，都已经走上了仙游路，哪里还有什么半圣，更没有什么渡劫一说。
在想到这些后，婴孩儿才赫然发现，顾九秋所修，就是纯粹的古道，她没有断古印！
但顾九秋却没有理会婴孩儿的话，只单手掐诀，道出一字。
“解！”
当她这一字吐出，方圆天地之内，那无数的岚火之剑，全都绽放出璀璨光芒，于炽烈争鸣间，朝着所有的婴孩儿分身刺去。
婴孩儿的分身们全都挥舞着混元一炁枪抵挡，让这方圆一片天地中，响起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可婴孩儿的分身术，不似林初生的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并没有本体的实力强。
这些分身手中的混元一炁枪，也仅仅是一缕混元枪意所化，并非真枪，在威能上比之先天至宝都差了不少。
这就让他们面对顾九秋岚火之剑的解剑一击，应对极为困难，不少分身都在顷刻间被覆灭。
顾九秋已达半圣境界，纵使没有先天至宝，但胜在实力强大，战力惊人！
不过片刻功夫，婴孩儿的万千分身就已经被消灭大半，并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锐减。
林初生也没有闲着，再次幻化出巨大身形，一步追上了玄龟，又一把将之抓住，铆足了劲，朝着婴孩儿的本体狠狠拍去。
这一拍，势大力沉，让婴孩儿面色狰狞，不再用混元一炁枪去捅，因为知晓捅不动，而是改成用双手持枪，去全力抵挡。
“哈哈哈……！小屁娃，给本龟受死！”
玄龟兴奋大笑，被林初生抓在手中丝毫不挣扎，反而十分配合。
随着一声剧烈轰鸣，婴孩儿纵使已经全力抵挡，可还是被一击给拍入得深陷大地，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当婴孩儿重新自深坑中飞出来时，他的所有分身都已经被覆灭殆尽，看着四方千千万万围绕过来的岚火飞剑，以及手握玄龟，身形巨大的林初生，知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
他现在最强的手段，就是混元一炁枪，只要有这件利器在，他自信神挡杀神。
可偏偏有玄龟这么个怪胎，怎么都伤不了分毫，成了林初生手中的最强之盾，让他无可奈何。
再加上还有顾九秋这么个强大战力在一旁辅助，打败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终，他怒哼一声道：“不打了不打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了？”
玄龟却还不满足，对林初生怂恿道：“青灵，继续给我砸，给我狠狠地砸，本龟现在就是你手中最趁手的神兵，给我砸死他！”
但林初生没有听它的，反而将它松开，又变回了正常体型。
玄龟大概是见婴孩儿先前吃亏，让它觉得自己又行了，既然青灵不上，干脆选择自己上，怒吼着就一头撞了过去。
婴孩儿看着撞来的玄龟，一脸的晦气，动用混元一炁枪，直接全力使出一击横扫。
当“砰”一声响起，玄龟就化作了一点星光，不知被打到了多远之外。
随后，婴孩儿将混元一炁枪收起，对林初生抱怨道：“三个打我一个，不讲武德！”
顾九秋蹙眉，冷眼上前一步，似还想继续动手，但手却忽然被身旁青年抓住。
林初生对她摇了摇头，接着对婴孩儿道：“承让了，挚友！”
“输了就是输了，本孩儿说话算数，不去争那缕鸿蒙紫气就是。”
婴孩儿不满撇了他一眼，接着眼珠子一转，又嘀咕道：“不就是为了一个古帝之女吗？还说什么‘想杀她，先杀我’，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话落，他直接飞身而起，瞬间消失在玄龟那边的天地远方，似生怕跑慢了。
林初生一脸错愕，尤其在感受到身边人看来的目光时，顿时汗颜。
这婴孩儿，临走还要给他挖一个坑。
当他缓缓转头时，发现顾九秋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可周身的风与雷却在不停碰撞，噼里啪啦的。
于嫣然巧笑中，她道：“解释解释？”
“好！”
林初生应了一声，抓着姑娘的手却不放，随后与她一同漫游天地，朝着浊山所在的方向赶去，途中也开始诉说这些年的经历。
顾九秋听着青年的诉说，了解他这些年的种种，手不知不觉抓得更紧。
在顾九秋离去的这些年里，林初生所经历的大事小事，太多太多，远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可其中的点点滴滴，都足以拨动姑娘的心弦。
顾九秋也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不过相比之下，她就简单得多。
正如她先前所说，自从被逝水长河送走后，她就始终只身在那条大河中，出不去，逃不掉。
光阴大河就那么带着她，仿佛始终奔腾在一片冥昭瞢闇中，所见只有朦胧不定，晦暗不清，连光阴岁月的变迁，她都无从感应，也不知是过去了千年，还是万年，乃至更久更久。
林初生在得知这些后，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他甚至可以想象，顾九秋这些年是如何孤身在逝水长河中度过，大概只能时刻修行，才能勉强度日。
因为林初生能感受到，顾九秋的寿元已经不多，她明明已经拥有这等修为，寿元至少也是数百万年起步。
对于皇天古道，林初生也有一些了解，一旦达到玄真层次，踏入第二大境，就能拥有极为不俗的寿元。
即便还远远比不过他所修的仙神新道真路，可也称得上一句漫长，更何况顾九秋已经达到半圣层次，就是拥有上千万年的寿元，也稀松平常。
而之所以是半圣，应该是她身在逝水长河中，没有渡劫导致。
可就是如此，顾九秋还是出现了寿元即将枯竭的情况。
林初生知道，这大概是因为那条逝水长河的关系，当初他也曾亲自感受过，不过是一瞬的接触，便险些寿元耗尽。
顾九秋或许是因为修行古道的关系，所以没林初生那么严重，但对于寿元的消耗同样不小。
若是在这些年里，顾九秋修行的步伐没有赶上寿元消耗的速度，恐怕已经腐朽在那条逝水长河之中。
“第五太然！！”
林初生在心中怒意横生地念叨了一句，同时也在根据顾九秋的描述，思索着一切可能性。
那条逝水长河，究竟在哪里。
但无论他如何思索，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找不到答案。
尽管顾九秋已经出现在这片道化世界，可这片世界却留不住她。
按照古帝之念，这道化世界等不了多久，随着飞升台的出现，会逐渐开始崩塌，最后会蕴生出一座大飞升台。
待到飞升造化结束之后，世界完全坍塌之时，会将所有的人都送走。
从哪来，送哪去。
顾九秋看着林初生那副苦思的模样，再度紧了紧他的手，只是什么也没说。
林初生感受到手上传来的触动，转头说道：“之后我会询问尘大师，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将你留下。”
“好！”
顾九秋点头微笑回道。
路途不算遥远，远无法道尽两人的长相思忆，并没有过去太久，浊山已经遥遥出现在他们的视界之中。
浊山之上，还有一座大山悬于长空，拿仙绳编织的樊笼依在，将大山笼罩其中。
娿神依与尘大师依然相对盘坐在大山之上，一如之前，一动不动。
众多上古仙神之间的大战，也还在继续，只是已经不见张老道与阴阳流主的身影。
林初生二人的携手而来，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大战之人的注意，让他们神色皆是一变。
唯独阴冥，看着到来的两人，笑声更甚，手中的棺材板抡得更圆。
下一刻，林初生就已经松开顾九秋的手，眼中升腾起度化之光，也冲向了那场大战之中。
顾九秋虽然没有冲上去，可却立于远方，掐诀弥漫出一片风雷，碰撞出岚火，凝成无数飞剑。
林初生就这么卷着无数的岚火飞剑，裹挟浩大之威，直指大战中的六人！
甚至中途，他还运转了剑经，与顾九秋一同掌控那些岚火飞剑，使之威能更甚！
“婴孩儿呢？他不争夺鸿蒙紫气了？”
面对这无数威能莫大的岚火飞剑，那六位仙神大陆的上古仙神脸色已是一片阴沉，他们不相信拥有混元一炁枪的婴孩儿会输给林初生。
可现在林初生来了，婴孩儿却不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林初生凭借与婴孩儿的关系，说服了对方，让对方放弃了鸿蒙紫气的争夺！
这也让六人更加愤怒，明明已经事先说好，一起对付皇天古帝，上苍剑主还不惜付出了一块天土为代价。
甚至在一开始，上苍剑主为了平息婴孩儿怒火，拿出两块天土，宁愿对林初生退步，舍弃掌控的数十尊先天生灵，就是为了促成最后的合作。
否则，何须如此？
“该死！这个出尔反尔的瘟孩儿！！”
一人怒骂一声，然后招呼另外两人，去抵挡林初生与顾九秋的合力一击，另外三人负责阻挡阴冥与玄女的攻势。
但奈何，岚火飞剑的数量太多太多，他们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完全抵挡。
尤其在林初生还全力动用了大道至宝，以大日镇压时，更让他们感受到了巨大威胁。
玄女与阴冥也在此时大显神威，全力出手，想要趁着机会，先斩杀那么一两人再说。
可就在此时，忽有一声龙吟响起，只见一条江河大龙，从一片剑道世界中被硬生生驱赶出来。
“走！！”
上苍剑主则依然屹立在剑道世界中，大喊一声的同时，朝着六人遥遥一抓。
六人没有丝毫抵抗，甚至主动回应这抹牵引，被一瞬抓入了剑道世界之中。
随后在上苍剑主的掌控之下，剑道世界霎时远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林初生几人也没有去追，其实几人也知道，想要真正斩杀上苍剑主等人太难，若他们被逼急了选择玉石俱焚，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最主要的，还是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阻止他们抢夺古帝的那缕鸿蒙紫气，才是唯一目的，只要达成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上苍剑主等人的离去，也让这场大战终于停息，阴冥大笑着就来到了林初生面前。
“林小子，老祖我远去数十载，你长进了不少啊！”
接着他又看向了顾九秋，道：“还有你顾女娃，也来了啊！”
顾九秋对阴冥点了点头，只是神色略带复杂。
当初若非阴冥为她重塑古道，恐怕她也活不到现在，对于这些，她自然是感激的。
可在先前路途中，她也已经从林初生这里得知，阴冥在救她的同时，也特意抹去了她的断古印，以至于她在突破时，天地大劫降临。
正是因此，才引得圣人出手，以逝水长河将她送走。
其实有一点，顾九秋怕林初生太担心，所以没有说。
那就是在这些年里，她所在的逝水长河后面，大劫始终在追逐，并且越来越浩大。
一旦逝水长河停下流动，她恐怕在顷刻之间，就会被大劫追上，被其吞没。
正是因为这其间种种，让顾九秋对阴冥无法以平常心对待，明明已经费力救了她，却还要特意抹去断古印，搅起一场纷乱，将一切复杂化。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恐怕只有阴冥自己知道，偏偏他又不说。
就连林初生也因为顾九秋在身边，不免想到这些，让他看阴冥的眼神同样复杂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阴冥有些不满道：“弄得老祖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欠你们的一样，等你们到时候明白老祖我的苦衷，就该知道千恩万谢了！”
他哼了一声，耍起了性子，直接化作一缕黑烟，飞入了林初生的眉心。
林初生与顾九秋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另一边，玄女已经收回拿仙藤，走到了大山中，寻了一个地方独自盘坐起来。
江南也变回了人样，同样进入大山，守在了尘大师与娿神依一旁。
顾九秋看了一眼玄女，神色中再度闪过一抹复杂。
她当然认得许星，并且在很早之前就明白，此女看林初生的眼神很不对劲。
不过她并未在意，因为看林初生眼神不对劲的女子多了，不往远了说，单单悬道山大静峰上的女弟子们，几乎就没有看林初生眼神对劲的。
但顾九秋更清楚，林初生是个重情之人，所以从不担心这个。
之前林初生也简单提到了关于许星的情况，虽然因为时间关系，说得并不详尽，但没有隐瞒。
故而许星为了救林初生成为九天玄女之事，顾九秋已经知道，也感到唏嘘。
她轻叹一声，挽住了林初生的手，忽而问道：“你对她，是恩是情？”
林初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只能苦笑回道：“应该是恩情吧。”
顾九秋对他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不如不回答。”
而后，他带着顾九秋一起，登上大山，落到了尘大师与娿神依一旁。
只是这两人就如同是在入定状态之中，对于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
于是林初生只能看向另一边的江南，道：“敢问前辈，不知他们几时能醒来？”
江南撇了林初生一眼，然后取出个酒葫芦自己喝了起来，道：“不好说，短则三五日，多则大半载。”
林初生听后微微沉默，接着又选择性问了几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之前共同作战的关系，让江南没有再那么反感林初生，一一回答。
顾九秋则看向了前方的娿神依，不禁回想起当初。
那次为了救命，她还曾与林初生一起，跪拜求过对方，可对方的要求却是要林初生以命换命，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可时过境迁，从顾九秋离开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而在林初生所说的那些事里，也有娿神依的身影。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尸妖宗主，更是上古皇天的古帝之女，至高仙神，随着从林初生这里的了解，让顾九秋对她的印象也逐渐发生变化。
一旁，林初生大概是感受到江南被问得有些烦了，于是在简单询问了一些想知道的后，就不再打扰，与顾九秋一起，也在半山腰上寻了个地方坐下。
一块巨大岩石上，两人相依在一起，青年搂着姑娘纤腰，姑娘靠在青年肩头，彼此的长发交织在一起，成了黑白二色，似那长空星河。
那长空之上，繁星连成一片，如璀璨明珠，明月悬于十二方，如皎洁玉盘。
如这样的景色，大概只在旧古可见，若出了这片道化世界，今朝或许再也见不到。
而相依的两人，恰似那繁星与夜空，明月与清风。
此时情绪此时天，悠然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