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翩跹的白色裙摆舞在男人黑色的布料上,若有似无地摩擦出细碎声响。
夜色又暗了一个调,身后远方海浪翻涌,身前近处黑影兜头。
戚之星摁在栏杆上的双手动了动,指尖碰到了男人温热的手,下意识一哆嗦往回收到身后。
所以,他早在紫竹山庄就认出了她,却一直在装。
“我记得。”戚之星望向顾启棕咖色的眼瞳,指尖轻轻地抠着栏杆缓解狂乱的心跳。
“没……………”顾启语调不自觉向上扬,“没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姑娘,在这之前她一直处于惊慌紧张的状态,还以为她在做心理建设组织语言愧疚的不说痛哭流涕,至少得悔不当初郑重诚恳地向他好好解释一番,寻求他的原谅。
结果,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果然是没良星。
“有的。”
戚之星眨了下眼睛,十年前的事儿现在被受害人主动提起,解释再多好像也弥补不了对他的伤害。
那时自己家里变故的苦衷也并不能成为她不负责任的借口。受伤的是他,她的苦凭什么让他来平摊。
而且,就现在来看,后遗症对他来说虽然可能已经习惯了,但始终不是光彩的事儿,何必戳他痛处给他造成不知道第多少次的伤害。
他还是她老板,真摊开来说最尴尬的是他,看见她一次就会想起一次,那她的工作还保得住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启喉结顶着薄白的皮肤上下慢慢一滑动。
眼前的姑娘轻轻咬着下唇,眼帘微垂,一副做错了事儿楚楚可怜的动人样儿。
诚恳了,郑重了,也看出悔不当初了,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出现了,他却好像有些被她拿住了。
“嗯。”
顾启感觉嗓子痒到声音发哑。
他无声的清了清嗓音,双手松开栏杆,将手里的棒球帽扣在戚之星头顶的帽子上。
戚之星的帽子又叠加了一层帽子,茫茫然地仰头撞进顾启淬着笑的眼里。
“嗯,是什么意思?”她呐呐地问。
“接受你道歉的意思。”顾启一手抄兜,一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双层帽檐,“扯平了。”
戚之星将帽檐往上抬了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顾启笑着转身往前走,前方是他潇洒的背影和慵懒的嗓音:“我像是那么记仇的人吗?”
戚之星抬步跟上,在心中回:可是,是我断送了你的命根子,你会不会太过于大度了。
她走到慢悠悠前行的顾启身旁,扭头望去,莹莹路灯下,她仿佛在他的头顶看见了万丈佛光。
“这次金融峰会齐聚了全球的金融公司高层参会,可谓是大神云集,这也是LY资本总裁的首次公开亮相……………”
“LY资本是本次峰会的重要参会来宾,本台有幸参与全程会议的实时报道……………”
“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港城会展中心,今年的国际金融峰会将在一个小时后正式开幕,而大家最为关心的LY资本也确定参会……………”
"Good morning and welcome to......"
会展中心门口聚集了众多记者,一辆辆豪车陆续驶入门口,一双双一层不染的高定皮鞋或高跟鞋一一从后车门踩在红色绵软的地毯上,步履稳健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敞开的玻璃大门。
加长林肯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后座身着浅蓝色真丝衬衫灰色西装长裤的戚之星微侧着身,正在向身旁的顾启汇报今日会议流程。
“......晚上皇庭的商务晚宴我已经按照顾总你的意思回复给主办方,你会准时到场。然后是......”
“戚秘书。”
“是的,顾总。”
顾启懒洋洋地靠在真皮座椅上,松了松黑色暗纹领带,从一旁水酒台上捞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半圈递给戚之星,朝前面升起来与前座完全隔绝的电视抬了下下颌:“休息会儿,看看电视。”
戚之星差不多把今天的流程汇报完了,其余的细枝末节可以等进了会场见招拆招。
“好的,谢谢。"
她接过水,收起平板,注意力落到电视上,正在直播会展中心门口的景象,口有点儿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水。
车子抵达会展中心,戚之星扭头看向顾启,标准的灰色正装。
她的目光停止在同他修长脖颈熨帖完美的下方,察觉到领带没系好。
“顾总。”她提醒,“你的领带。”"
顾启低头看了眼,伸手将领带往上推:“好了吗?”
推上去了,但是那个结还是没端正,她摇摇头。
顾启松开手,面向戚之星,微微仰起头,凸出的喉结随说话上下滑动:“你来。”
说的很干脆利落,甚至不带一丝情绪,戚之星却迟迟没有伸手。
“Lucy说,不能碰你,比如给你打领带。”她如实说。
“Lucy说什么你都信?”顾启嘴角一勾,带着点儿痞,“你碰我还少了。”
戚之星被噎住,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事实。
顾启睨了眼车窗外:“快点儿戚秘书,到了。”
“哦。
戚之星往前倾,伸手捏住顾启的领带,心无旁骛地从头至尾一丝不苟地重新打好这个结。
纤细的手背上传来男人吐纳的热气:“这么会打领带,前男友教的?”
戚之星的思绪却因为这句话飘到了更远,是爸爸教的。
顾启见戚之星突然一脸忧伤的表情,勾起的嘴角渐渐平直,眼底的笑意也刹那消失。
“不是”还没说出口,手上的领带从指尖划走,顾启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车门。
正准备从外面拉开车门的司机,差点被猝不及防被推开的车门撞上,他忙不迭地伸手将车门拉到最合适的位置,看着老板的皮鞋踩在地毯上,长腿迈出车来,一脸冷漠地目视前方。
戚之星的手还在半空中,也没时间寻思,赶紧推开车门下车,目光落在于在车里那副散漫姿态完全相反的男人身上,同沈特助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旁,进了会场。
白天不能说人的含金量貌似还在上升。
戚之星料到会遇见古嘉阳,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几乎是一进会场,像是安装了雷达似的,在不远处看见了他。
而正在与人攀谈的他也在第一时间停止了交流,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顾启瞧着这犹如鹊桥相会的场景,发现自己好像当了那该死的喜鹊,眉心往中间微微一拧。
“戚秘书。”他看都懒得看她,“去车里把巧克力拿来。”
戚之星望着这个西装笔挺英俊持重的男人,这种场合你吃什么巧克力啊,跟你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匹配。
顾启见人没动,声音更冷沉了,夹杂着一字一顿的命令:“戚,秘,书。”
戚之星回过神来立即点头:“好的顾总,我去去就回。”
顾启差点就说“回什么回,这么迫不及待,你别回来了”。
最终还是忍住了,冷冷地“嗯”一声。
戚之星回来沈特助来迎的她,带她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找到了顾启。
“顾总。”戚之星在顾启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块薄荷巧克力递给他。
顾启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像是夹烟似的将巧克力夹了过去,也没剥开吃,而是在灵活的手指尖来回的倒腾。
戚之星的视线停在他的手指上,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抽烟,身上总是香香的没有一丝烟味,连喝酒都是工作需要,格外有度。
他这么优良的品质和自律程度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她抬眸,随便看去的视线瞄到了斜后方边上的古嘉阳身上,想到了肖瑶那个男人需要比较的谬论,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古嘉阳其实比起很多人真的算是优秀中的优秀了,但他也抽烟,喝酒也时常喝醉,再加上他后来的骚操作,拿顾启和他比,实在是辱了顾启。
视线骤然被一片灰色中断,沿着挺括的宽肩往上,对上了男人情绪不明的深眸。
“戚秘书,我要不要让主办方给你拿个话筒,你要找谁喊一声就来了。”顾启语速难得这么快,“免得你脖子扭伤了,我还得给你报销医药费。"
“顾总你说笑了,我就随便看看,没找人。”
戚之星干笑着回答完,赶紧乖乖坐好,眉头不自觉地一蹙,有些不明所以。
她这端庄大方的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少爷脾气。
老板少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宴前去到的一家外表低调,内里却卧虎藏龙的私人高定店。
爱德华式建筑风格的外立面,内里却是标准的复古港式装潢,像是走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港城。
这家店很出名,小到明星,大到皇室都慕名而来,一般人可不会接待。
戚之星跟着顾启又又又长眼了。
接待他们的是脖子上挂着皮尺,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爷子。别看他穿着打扮像老裁缝,大拇指那个扳指她小时候在一张照片上见过,是与Y国女皇合照的那位。
人过来直接进入正题,让顾启去换衣服,又让戚之星随他来,言简意赅的没有多余的一句。
戚之星只感慨大师不愧是大师,人狠话不多。
顾启换好了礼服,经典英伦戗驳领黑西装,同色系马甲,内里白衬衫搭配黑色蝴蝶领结,简单低调的配色,细节全在面料上,看似硬挺实则柔软。
老爷子在为他扣星空蓝钻袖扣,却见他盯着他身后那台复古电视机看,里面播放着老港片。
女人面对温柔体贴的丈夫说:“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还是爱他。”
男人握着女人的双肩:“他早就结婚了,他连孩子都有了。”
女人哭的梨花带雨:“可是为什么我就是忘不掉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什么你这么好我却不爱你。”
顾启看的太阳穴突突跳,镜子里那张英俊却没什么温度的脸,像是在冷嘲电视里那个脑子缺根弦的女人。
“这爱情啊就是不讲道理。”
老爷子光听就知道剧情,明明在点评剧情却意外地将每个字变成锋利的针往面前之人身上扎:“她不爱你哪怕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个,也没用。”
袖扣扣好扯了扯衬衫袖子,他帮顾启把西装外套穿上,抬眼看向难得不搭腔的人还在看,笑问:“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胡搅蛮缠的爱情片了?”
“不喜欢。”
“那你看的津津有味。”
“好奇。”顾启扯了扯嘴角,“那女人喜欢的男人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老爷子理了理手巾袋里的方巾,“你坐那儿等会儿你秘书,就能看到。”
戚之星换好了晚礼服,造型师在给她化妆做造型,将一头浓密的乌发全部盘了上去用珍珠绕了一圈做唯一的装饰,再佩戴上一对圆润饱满的珍珠耳环。
在场的几位女士哪怕见多了中外各种类型的美女,早已审美疲劳,还是惊艳于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大美人。
原来真的有人能美的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浓妆淡抹总相宜。
“好了。’
其中那位年纪稍长的女人笑着伸手拉她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吝夸赞:“我敢保证,今晚你一定是晚宴中最美的lady,让你老板给你涨工资。”
戚之星就觉得最后这句甚好,她笑着朝女人道了声“谢谢”。
顾启终于看到那个男人了,一出场他都不是怀疑女主眼神不好,开始怀疑导演选角有问题,跟男主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高跟鞋的脚步声让他顺势看了过去,一袭优雅典雅的黑色落入眼中,净白修长的脖颈配上她仪态极好的身姿,像极了高贵的黑天鹅。
当时发给他过目的时候,他就在几件晚礼服中一眼相中了这件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丝绒赫本风连衣裙,就觉得这是戚之星的衣服,倒是没想到真穿在身上比想象中更好看。
戚之星身旁的女人凑她耳边悄声说了句:“我说的没错吧,你老板都看呆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旁之人的话,还是沙发上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桃花眼。
戚之星明显感觉后背窜上来一层密密麻麻的热意,一路攀升到耳根,心跳都愈发快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顾总。”戚之星稍稍挪开视线,低头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顾启回过神来,暗自滚了滚喉咙,抬起手,并起来的五指朝她旁边偏了偏:“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戚之星一回头,这才发现身后有台复古电视机正在播放影片。
“哦。”她心跳莫名沉了下去,踩着高跟鞋往前走。
老爷子喝了口水出来一看,鼓起了掌:“漂亮,脖子就空着,什么都别带啊!哎,实在是极好啊!”
说着他看向顾启:“这面料和你那个领结是一块布料上的,她点的睛在你这儿。”
戚之星一听认真看了下顾启的穿搭。
其实他这脸穿什么都好看,一晃眼就黑色三件套,灯光下仔细一看里面细节满满,加上他这模特的身高身材,是真的人穿衣服,将本就昂贵的衣服都衬的愈发矜贵起来。
顾启的目光从戚之星的脚移到了老爷子的笑脸上:“高跟鞋有矮一点儿的吗?”
“这姑娘虽然有一米七,但是配上这十公分的高跟鞋还是矮你一截。”老爷子一抬手一挑眉,“不用担心压你身高,而且这裙子至少得配这么高的,矮一公分都不行。”
顾启看向戚之星:“你觉得怎么样?”
戚之星是有点儿穿不惯这么高的细高跟,但是毕竟场合需要,她点了点头:“我觉得很好。”
顾启站起身来:“行,那走吧。”
戚之星挽着顾启走进晚宴大厅门的那一刻,里面所有的目光都像是说好了似的齐刷刷看了过来。
向两束追光,无论男士女士,无一不惊艳的一路跟随着两人的步伐。
戚之星总觉得是身旁的顾启太耀眼了,连带着她也一路被人审视,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很多人一一围了过来,降低身姿向顾启敬酒,顺带也同戚之星敬酒。
两杯红酒被恭敬地送到他们手里,在简单自我介绍以后,谄媚地敬酒。
顾启对众人意思地喝了一口。
戚之星也跟随老板的节奏,往嘴上送去酒杯,被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夺走。
他向经过的侍者一招手,人迅速快步而来,他将红酒杯放回了侍者的托盘上。
顾启偏头在她耳边说:“你去那边吃点儿东西,别喝酒,随时保持清醒。”
说起吃东西戚之星可就不难受了,笑着应下,从男人堆里逃一般地朝甜品台走去。
顾启透过人群瞥了一眼那位在逃吃货公主的高挑背影,扬起收回目光,继续无聊地听人恭维。
“不好意思,我有男伴。”
在拒绝了不知道第几个男人邀请的戚之星已经懒得再看来人的脸,在人还没开口的时候率先拒绝。
却没料到是古嘉阳。
戚之星已俨然没有了胃口,给他最后一点体面道了声:“古先生,麻烦让一让。’
古嘉阳挡在她面前没动:“星星,让我单独和你聊一聊行吗?”
“不行。”戚之星抬眸冷笑,“我要去找我的老板,请你让让。”
“顾启是你的老板。”
“你今天不是已经看到了。”
古嘉阳也没想到在他以为戚之星会因为走投无路找他的时候,她会进LY资本。
这个外企神秘到连他也不知道总裁是谁,自然不可能会看他的面子。
今天看见跟在LY总裁身边的戚之星,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正是那天从他手里带走的戚之星的人,顾启。
“星星,你怎么能当人秘书,你是清大金融系高材生。”古嘉阳魔怔了一般偏执地近乎哀求,“你跟他辞职,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职位我都可以给你。”
“然后继续威胁我?”
戚之星的眼波毫无起伏,一派平静,甚至觉得可笑:“不好意思,没打算辞职。因为我老板很好,比你也就好个一千倍一万倍吧,我就愿意当他的秘书,当他一辈子的秘书都可以。”
古嘉阳摇摇头,猩红的眼里满是执着:“不是的,星星,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怎么会甘心,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是不是”,一边伸手去拉戚之星的手,想将她带走。
戚之星做好了准备要推开他,倏然之间,手腕被另一只手拉住,向旁边扯去。
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拉到了那抹黑色的身后,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
手腕被松了松,但又没有被完全松开,依然握在他宽大温热的手心里。
而她警惕的心也随着他温柔的力道,稳稳地松弛了下来。
顾启侧目瞧了她一眼,随即缓缓撩起眼皮看向古嘉阳。
“古总是吧,还请你自重。”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他的淡然一笑给化解了大半,紧跟着却又被他不疾不徐地添了堵让人下不来台的高墙。
“戚之星,她现在是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