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一人在一边睡的正香。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给他们把薄薄的被子掖好。
贾昱缓缓睁开眼睛,“阿耶”
“醒来了”
他一动,兜兜也醒了,瘪嘴要哭。
贾平安赶紧抱起她,“看看兄长在这里,看看,看看大郎是兄长,给妹妹做个笑脸。”
贾昱就笑了笑。
兜兜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啊阿耶。”
娇娇柔柔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给两个孩子穿上衣裳,随后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早饭时,贾昱明显的就变得听话了些,看向卫无双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孺慕。
卫无双心中好奇,等早饭后就问了贾平安。
“夫君怎么一夜之间就让大郎变了”
“关键是不要急切。”贾平安隐晦的说出了老婆没耐心的毛病,“孩子最好用引导的法子来教导他们。比如说用小故事,让他知晓善恶丑美,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当然,责罚也应当,在某些时候孩子不听话时,处罚能让他记忆深刻。”
“夫君”
还有什么比自家老婆崇拜的目光更让男人暴爽的吗
很显然,没有。
“无双,今晚三人”
贾师傅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莫帧也是如此。
他昨日和蒋林遵一起饮酒,席间说了收拾算学的事儿。记得蒋林遵那欢喜的模样然后羡慕之极,恨不能和他换个职位,亲自来收拾算学。
“什么新学宫中那些纨绔弄的小学堂纯属笑话,那贾平安就指望算学来为新学张目,可老夫在此,他的谋划就是个笑话”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惬意,莫帧微微一笑。
“祭酒。”
“何事”
一个官员进来,“几位老将的孙儿说是想来国子监读书”
他报了名,都是战功卓著的宿将。
莫帧讶然,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他们当初说是国子监只会让他们的子弟变成软骨头,如今为何低头不外乎就是想让子弟走文路,哈哈哈哈”
这样的要求当然批准没二话。
“韩助教”
正在上课的韩玮被叫出来,见六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站在前方,就问道:“这是哪来的”
带路的小吏说道:“韩助教,这六人都是新学生。”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韩玮看了一下名字,随后就让他们进了初级班。
每年国子监都会有学生离去,也会有学生到来,按照学习的进度分班。
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住校,这六人的住所也让韩玮颇费了一番心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沉默的去饭堂。
那六人走在一起,魏俊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去坐牢似的难道算学的学生都是这般那叫啥有城府”
“哈哈哈哈”
六人大笑。
马胜伟捂着肚子,“原来国子监竟然这般好玩吗阿翁以前说国子监都是软骨头,今日一看都是怪人。”
“我本是不想来的。”魏俊一脸无奈,“可阿翁说了,这是新学,学不好回头打折腿。”
“我也如此”
“都一样。”
“武阳侯的学问就说那诗,确实让人叹为观止,可新学是什么玩意儿”
“说是当年被废黜的百家之学。”
众人一阵嘀咕,晚些到了饭堂,去打了饭菜。
两块干饼子,一碗里面只有十多片菜蔬的汤
就这
魏俊抬头问:“这是打错了吧”
帮厨的木然,“就是这,爱吃吃,不吃就自家去寻摸吃的。”
呯
碗落地粉碎,魏俊骂道:“竟然给耶耶吃这等豕都不吃的东西瞎了你的眼”
他挽袖子准备动手,厨子骂道:“都是国子监分配的钱粮,咱们算学就得了这么些,有本事就去寻国子监,在这里闹腾算是什么事也算是男儿”
擦
魏俊骂道:“耶耶若是欺负你就不是好男儿,谁干的此事谁干的”
一个学生嘀咕,“祭酒干的”
魏俊回身,“祭酒谁”
连特娘的祭酒是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混进国子监的
“莫帧”
魏俊回身,“怎么说”
众纨绔骂道:“弄他”
值守的小吏本以为闹腾一下完事这几日闹腾的多了去,不差这几个。
可他们竟然要去寻莫帧的麻烦。
“万万不可”
魏俊打头,六人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他们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此刻国子监刚下衙,官吏们都刚出来。
“走”
一群学生冲了出来,韩玮见了皱眉:“这是要去作甚”
一群学生冲出了算学,后面追来两个小吏。
“韩助教”
韩玮招手,“这是为何”
小吏苦笑道:“新来的几个学生说是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随便吧。”韩玮知晓去了也是白去。
一个小吏突然发呆,“那几个我怎么认识那人那是魏俊吧。”
韩玮随口问道:“魏俊哪家的”
能来算学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家,所以没人当回事。
小吏说道:“他阿翁致仕了,他阿耶是左骁卫的将军另外几个好像也是军中大将的孙儿。”
卧槽
韩玮一个激灵。
“这不对”
他摇头,“这些可是纨绔,若是动手不好”
一个助教低声道:“老韩,莫帧这般对咱们算学,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啊”
“不妥,他们是学生”
学校放学,但国子监的官员们依旧还在当值。
莫帧正在看书。
“老狗,滚出来”
莫帧一怔,抬头道:“看看是谁在争吵,呵斥一番。”
小吏出去。
呯
他跌跌撞撞的退回来,捂着胸口,“祭酒,是算学的学生。”
莫帧冷着脸,“不知好歹”
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魏俊六人冷笑,见他出来,魏俊回身,“把饭菜拿来。”
饭菜送到。
魏俊问道:“这便是朝中给算学的饭食莫祭酒,这便是你治下的国子监”
这几个学生有些过了啊
莫帧的眼中多了厉色,“这六人打赏国子监官吏,全数拿下”
国子监也有自己的规矩,什么情况下该拿下,该是什么责罚都有规定。
几个小吏冲上来,魏俊劈手一巴掌扇倒一个,几个纨绔一阵拳打脚踢,现场没法看了。
“老狗”
不知是谁扔了暗器过来,正好砸在了莫帧的额头上。
一个肉眼可见的包正在快速崛起
“来人呐”
莫帧捂着额头,大怒,“去,请了金吾卫的人来,就说有凶徒”
事情牵扯到了金吾卫,事情就闹大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后不禁愕然。
他只是想让那几个纨绔去体验一番生活,随后一通抱怨造舆论,随后他再出手。
可他们竟然动手了
六个学生都被拿下了。
“莫祭酒”
金吾卫的问清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赶紧寻了莫帧。
“什么”
一群老将的孙儿竟然进了算学
莫帧捂着额头上的包,恼火的道:“那又如何老夫明日就弹劾”
殴打官员,就算是老帅的孙儿也不管用。
莫帧咬牙切齿的,“先拿下再说。”
金吾卫的将领为难的道:“莫祭酒,此事不好办呐”
莫帧冷笑:“你想包庇他们同罪”
将领冷着脸,“那我无话可说,回头”
回头那些老将自然会寻你的麻烦。
将领出去,魏俊等人说道:“那老狗如何说”
将领苦笑,“要弹劾。”
卧槽
魏俊面色一白,“弹劾”
别的事儿好说,就算是处罚他们都没问题,但弹劾父祖,这个就是祸及家人了。
“事情闹大了。”
那些师生都知晓,明日国子监就要出大事了。
莫帧出来,冷冷的道:“算学这是想做什么韩玮,你来说。”
这是精准打击
韩玮称贾平安可为吾师,为新学摇旗呐喊不遗余力,莫帧此刻出手,正中七寸
韩玮上前,“祭酒,算学的钱粮短了不少,饭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学生们为此抱怨”
“这是你的蛊惑”
莫帧冷笑道:“若非你的蛊惑,他们怎敢对老夫动手”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韩玮看了那六人一眼,心中一横,“今日”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策马疾驰而来,路上有人想阻拦,他骂道:“滚”
算学的师生看到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自己外面被人欺负后,家中的靠山来了的感动。
莫帧回身看着他,冷笑道:“此人跋扈,算学之事与他无关,老夫倒要看看他今日能如何动手老夫若是退半步,便就此致仕”
小吏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有兴奋之色。
难道祭酒渴望和武阳侯来一次冲突
贾平安下马,疾步过来,问道:“何事”
莫帧冷冷的道;“与你何干”
“你这语气我不喜。”
贾平安第一次见到莫帧,就不喜欢此人的刻薄气息,“所谓相由心生,你这一看就是刻薄脸,想来说话定然是尖酸刻薄”
有人捂嘴。
这特娘的说的太对了。
莫帧才将来国子监,说的话刻薄的让人想动手。
“你这般羞辱老夫,目的不过是想为他们开脱而已”
他指着额头,“众目睽睽之下,算学的学生悍然动手,韩玮是主谋,几个学生被他蛊惑”
这一家伙就准备把算学打入深渊。
魏俊昂首,“武阳侯,此事乃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帧只是冷笑。
那些师生都神色黯然。
“今日算学怕是要完了”
“”
气氛莫名的悲壮
莫帧厉喝道:“那六个学生放归,明日朝中老夫自然有话说。至于韩玮老夫在国子监一日,你就别想踏入国子监一步”
毁前程啊
韩玮面色苍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我怎么听闻是学生得知算学的钱粮被贪腐,义愤填膺来问你,你却破口大骂,学生们血气方刚,自然怒不可遏”
他回身。
这样也行
武阳侯果然是好手段
就在算学上下心丧若死时,就在莫帧心中暗爽时,贾平安出手了。
贪腐
算学的钱粮被克扣,贪腐必然不敢,但我说你是贪腐有问题
你若是自辩并未贪腐,那你为何私下扣住了那些钱粮
莫帧面色惨白,“血口喷人,那些钱粮好端端的就在”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是贪腐了算学的钱粮”
老夫为何这般莫帧只觉得浑身发热,“那些钱粮只是暂存着”
贾平安的眼中猛地多了怒火,“存着今日说是存着,可若是没有算学师生的义愤填膺,你会承认那些钱粮是存着过一阵子定然就变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莫帧,你这个老贼”
要给对手扣黑锅吗
要坑新学吗
贾某奉陪
“你你你血口喷人”
莫帧此刻想辩驳,可怎么辩
你说我只是把钱粮暂时扣下,忘记发了巴拉巴拉一大堆,这样能搪塞了吧。
可贾平安却说你是准备等风平浪静后再把那些钱粮都给贪了。
这一招堪称是天外飞仙,如羚羊挂角,打的莫帧毫无还手之力。
你犯错在前,再想弥补怎么弥补
趁你病,要你命
贾平安回身,“算学的账册都封存了。”
一个助教举手,“我去”
“我等也去”
怒了
从莫帧就任以来,算学就被百般打压,他们一直在忍耐,一直憋屈着。今日贾平安一招封喉,算学的师生都不禁为之雀跃。
至于翻脸
“以后咱们在国子监可没法做人了。”
“还做什么人莫帧都没把咱们当人看,咱们难道还得把脸送上去任由他抽打”
“走”
贾平安看了那六个学生一眼,“你等得知了莫帧贪腐的消息,义愤填膺,可也不敢动手对了,谁动的手”
这不对啊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一进来就骂道:“我半路听闻有人想害你,谁”
他目光转动,凶光四射。
“英国公家的孙儿”
莫帧厉喝道:“有人要动手了”
这是想碰瓷
贾平安冷冷一笑,“魏俊,你等谁动的手”
魏俊一个激灵。
我都说了是自己动的手,武阳侯为何还要问
这
当时好像没人仔细看清
武阳侯果然是名将
魏俊悲愤的道:“我也不知,莫帧出来就说是我等做的。他血口喷人。”
贾平安叹道:“那你为何承认”
这个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好兄弟”
兄弟情义
妙啊
魏俊低头,“我听闻莫帧要处置他们,为了兄弟情义,我便出头认了此事。”
演技差点意思。
但已经足够了
贾平安回身,“莫祭酒,你痛恨新学也就罢了,为何对算学下狠手那些学生谁不是家中的珍宝被送到国子监来也只是想好生读书,为大唐效力。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号称大儒,所以对新学深恶痛绝,道不同而已。可你想对新学下手。想冲着贾某下手只管来,为何对这些懵懂的学生动手”
莫帧喘息道:“老夫从未贪腐,算学的钱粮老夫本想明日发下去”
撒比
贾平安问道:“算学以前可问过钱粮”
有学生说道:“武阳侯,问过,就是前阵子,咱们还被他呵斥,说若是不回去,国子监的规矩就为算学而设。”
“老狗”
贾平安回身怒斥道:“上次你为何不发钱粮难道那些钱粮在你这里还能下崽你分明就是意欲贪腐”
莫帧怒吼,“纯属污蔑,老夫若是贪腐了那些钱粮死无葬身之地”
李敬业仔细看着他,“小时候我听长辈说起,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你一看就是个骗子”
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
这话竟然格外的精辟
莫帧气得浑身打颤。
李敬业叹息一声,“真正有理的人都会滔滔不绝,可你却哑口无言,只知道无能颤抖。”
莫帧面色煞白。
李敬业觉得这个对手太无能了些,“面色煞白,多半是担心害怕。你害怕何事定然就是贪腐了。”
他回身,“兄长,这等人随便问问就好了,走,咱们去平康坊。”
这娃的两万钱被老李没收了,老李信誓旦旦的说过阵子给他,但按照贾平安的推算,这钱大概就回不来了。
莫帧两眼泛白,嗝儿一声,竟然晕过去了。
“祭酒”有人赶紧上来搀扶。
李敬业诧异,“这是想装晕逃脱责罚”
莫帧的手颤抖了一下。
嘴张开。
噗
一口老血竟然就喷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嘶声道:“老夫要求见陛下”
转瞬,他的气势就如同股市般的一泻千里。
“兄长,赶紧走吧,晚些六街打鼓了。”
李敬业觉得这事儿没有去看胡女甩屁股重要。
贾平安看了魏俊等人一眼,“回家照实和长辈说了此事,告诉他们,有事算我的”
“武阳侯豪迈”魏俊毫不犹豫的躬身,“阿翁说新学厉害,我心中不以为然,可今日一见武阳侯可为我的先生,请受我一礼”
六人一起躬身行礼。
贾平安负手而立。
“好好学习”
金吾卫那边求援,来了个将军。
“莫祭酒,有话好说”
将军进来,首先入眼所见的就是被人扶着,神色萎靡,嘴角带血身前一滩血的莫帧。
不是说莫帧气势汹汹吗
“莫祭酒,你如何这般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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