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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

作者:九兜星 | 分类:女生 | 字数:0

第 98 章 许思甜x陆明舶(4)

书名:只要你 作者:九兜星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0:58

许思甜已经醉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压根没听到陆明舶的吐槽。

陆明舶嘲笑完她,自顾自地仰头又灌了半瓶子酒,正打算继续时,外头进来了一桌客人,朝店里一个劲喊服务员。

这店在大学城附近,大多数来的都是学生,周一到周四学校宿舍有门禁,过了十点半,几乎就没有什么客人了,因而这天的晚班只有许思甜一个人在。

然而许思甜这会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客人们喊了几声,都没见有人回应。

陆明舶酒量好,从小喝到大几乎没真醉过,闻声看向趴在桌上的许思甜,愣了好几秒之后,慢慢悠悠从位置上起身,朝那桌正要离开的客人走去:“吃点什么”

他替许思甜招呼起来了。

这家店陆明舶常来,点餐的流程甚至比许思甜这个刚打几天工的兼职生还要熟悉,手里拿着个人工手写菜单,微低着头站在餐桌边,招呼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一直到最后的关店时间,许思甜也不见有清醒的迹象。

陆明舶简单收拾了几桌残局,面无表情地把那个已经睡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醉鬼扛出餐馆,背着到附近酒店开了个房。

隔天一早,许思甜从酒店床上醒来,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吓了一跳。

在转身看到另一张床上,光着上身趴着睡觉的陆明舶时,震惊达到了顶峰。

许思甜下意识想尖叫,却没叫成。

宿醉一夜,嗓子黏黏糊糊干得要命。

她愣愣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会儿,眼神死死盯着还在熟睡的陆明舶,片刻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猛地掀开包裹在自己胸前的被褥,垂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昨晚的衣物都还完完整整挂在身上时,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又陷入某种莫名的失落中。

等她从被子遮挡的阴影处再抬起头来时,陆明舶已经醒了,半个身子懒洋洋地倚靠床头,单手枕在脑后,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动静。

空气一时安静,两人之间的氛围尴尬又僵硬。

对视了两秒,陆明舶面无表情揉了揉眼,不咸不淡道:“我可没乱来啊。”

许思甜:“”

她知道,她虽没做过这种事,但他乱没乱来,她自己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许思甜忽然想起那年高中班聚时,她在ktv喝醉,周芙和陈忌通知陆明舶过来送她回家。

那晚一路上同样只有他们两个,陆明舶除了怕她一跟头栽地上,才伸手规规矩矩搀着她以外,半点男女之间的便宜都懒得占。

而如今也是一样。

孤男寡女,醉意熏心,共处一室。

居然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发生。

许思甜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陆明舶伸手抓过昨晚随意丢在床尾的t恤往身上一套,下了床,从许思甜面前略过,径直走向浴室洗漱。

他动作挺快,三下五除二洗漱完之后出来时,下颚线还有点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往下滴。

经过许思甜床边,他余光瞥了眼,随口问:“你不洗”

“啊”

“叫了早餐,你不洗漱怎么吃”

“噢”

直到冰凉的水打湿脸庞,许思甜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和陆明舶共处一室睡了一夜,一会儿洗漱完出去竟然还要和他一块吃顿早餐。

这发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高中两人的座位分开之后,许思甜就没再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她心跳忍不住加快,哪怕知道陆明舶对她没有任何意思。

出了洗手间,到小餐桌前坐定时,陆明舶已经开始吃了。

许思甜这会儿紧张得要命,说话也吞吞吐吐:“那个昨天晚上怎么”

她喝醉之后有些断片,记忆并不是很清晰。

陆明舶吃了口温泉蛋,叉子顿住,抬眸看她,难得正经道:“首先声明啊,我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才和你开一个房间的。”

“昨晚本来给你开了个大床房,结果你发酒疯,自己开了房间门,到外边走廊乱跑。”陆明舶说,“我这是好心看着你。”

许思甜努努嘴:“噢”

“不然我怕和你爸没法交代。”他补了句。

许思甜扯了下唇角:“你还挺怕我爸的。”

“开玩笑,今塘附中教导主任,我以前没少被他罚跑圈。”

短短的一个早餐时间,两人之间的对话甚至比从前同桌那么多年,还要多上不少。

吃过早餐之后,陆明舶顺道开车把她送回学校。

一直到回到宿舍,许思甜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她倒在床上躺了会儿,不停地去回想从昨晚到今晨一切能记得住的事,越想越雀跃。

片刻后下了床,经过贴在宿舍墙上的穿衣镜时候,停下脚步。

她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而后又将视线转向室友随意放在桌上还未收起来的卷发棒,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握着手机给室友发了条消息:珊宝,你那卷发棒的链接发我一下呗我觉得挺好用的,也想买一个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陆明舶仍旧像从前一样,隔三差五就来组局,有时候是一个人来,有时候身边还有一帮朋友。

两人的接触久而久之多了,甚至,连他的那帮朋友,许思甜都一一熟识。

临近寒假的前一周,室友往群里发了条高铁抢票助力的链接:快快快,家人们,帮忙点个助力。

这是许思甜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她从前没独自离过家,当初来报道的时候也是父母亲自开车送的,压根儿没有要提前抢票的这种认知。

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匆忙打开售票软件的时候,能买的票果然早就被抢空了。

许思甜只能学着室友的样子,无奈往各个群里甩了助力链接,还顺便往朋友圈也分享了一条,毕竟人多力量大。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约莫半个多小时之后,陆明舶居然主动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几号要回今塘

许思甜回想了下考试时间后,敲字答他:应该是下周四吧,怎么了

陆明舶:那正好,我也差不多那个时间段开车回去,一块回得了,别买票了,春运啊大哥,买不到的。

许思甜握着手机的手都兴奋得微微抖。

如果非要用个比喻来形容她看到陆明舶那条消息时的心情,那大概是,心中一瞬间炸起了小烟花,比今塘除夕的烟花礼还要绚烂

回去的那天,许思甜特地起了个大早,卷了头发换上裙子还简单地化了个淡妆。

陆明舶开车到她宿舍楼下见到人时,愣了一下,不过猜想之中的毒舌吐槽却并没有到来。

他只淡声说了句:“上车吧。”

随后替许思甜将行李箱搬到了后备箱。

路上,陆明舶接了个今塘那边朋友打来的电话,他直接开了外放,对方说什么,许思甜都能听见。

“陆哥,听说你还从北临带了个妞回来啊等过年的时候带出来给咱们开开眼啊。”

许思甜紧张地攥紧手心,就听见陆明舶漫不经心哼笑一声:“有病吧你们教导主任家千金你们也敢随便开玩笑,过年回来一人跑十圈。”

许思甜:“”

回今塘之后的每一天,许思甜总会有意无意从陆明舶家附近路过,偶尔能碰见他,打个招呼,聊上几句话,不过大多数时候碰不见,陆明舶要么不常在家,要么在家就不会总露面。

但许思甜仍旧乐此不疲,甚至觉得,只要从他家门前经过,哪怕没见到人,一想到或许几分钟之前,他也在这里呼吸过同一片空气,心情都会莫名雀跃许多。

除夕当天晚上,许思甜被爸妈拉着一块下厨做年夜饭,三人分工,其乐融融。

她忽然想起了陆明舶。

他妈很早就跑了,他爸几年才回一次家,几乎年年过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

犹豫片刻,许思甜擦擦手,悄悄回房给陆明舶发了条消息:我和我爸妈在做年夜饭,你要来吃不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补充了句:就当是你载我一块回来的报答

陆明舶几分钟后回了消息:饶了我吧,你这是报答你让我一个刺头,去教导主任面前吃年夜饭,恩将仇报,下回不敢载你了。

许思甜笑了笑,没再多说。

开饭前,她随口和父母提了句陆明舶,姜新莲觉得他怪可怜的,连忙像从前一样,打包了一份让许思甜送过去。

许思甜十分乐意地领了任务,一口都没多吃,拿上东西出门直奔陆明舶家。

进到他家里头时,许思甜明显闻到了股浓浓的泡面味:“你大过年的就吃这个啊”

“你想吃还没有呢。”陆明舶满不在意道。

许思甜撇撇嘴,说明了来意,把姜新莲方才打包好的年夜饭一份份摆到桌上。

陆明舶睨着出了会儿神,随后很快坐到餐桌前吃了起来,没和她客气。

边吃边夸:“味道不错啊。”

甚至还有点儿熟悉的感觉

“你妈做的”他问。

许思甜答:“这个两个是我妈做的,那两个是我爸做的,这边上两个是我做的。”

陆明舶当即尝了一筷子她做的:“可以啊,还挺厉害。”

许思甜瞬间扬起笑容,一时高兴得有些上头,说话不过脑子:“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话音刚落,她脸上笑容僵住,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给说漏嘴了。

不过好在陆明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及时救了她。

他满不在意地将电话接起:“吃年夜饭呢,昂,不去了,你们吃吧。”

没说几句,他就将电话挂了。

许思甜睁了睁眼:“你有事吗”

“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陆明舶喝了口汤,“还不就我之前玩的那帮兄弟,喊我出去喝酒。”

许思甜问:“那你不去吗”

“我去个屁,一桌子人就我一个没女朋友,不带家属的要罚酒的,过去让人灌啊”他扯嘴笑了下,“懒得丢人。”

“那你带家属去呗。”许思甜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忽然盯着他,来了这么一句。

陆明舶还没反应过来,漫不经心笑着:“我上哪找家属去”

下一秒话音顿住。

许思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你看行吗。”

她不知道那会儿陆明舶答应下来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真看上她了,还是

许思甜知道,多多少少,还是沾了周之晴的一点光。

两人自那之后稀里糊涂就这么成了男女朋友。

过完年一块回到北临之后,交往、约会、悄悄搬出来同居,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日子久了,似乎总差那么点意思,两人之间的互动和寻常小情侣无二,可许思甜总觉得没那么真实。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主动,她没谈过恋爱,但为了这段关系,她甚至做了不少攻略。

在一起之后,陆明舶会主动来她学校找她吃饭,没事组局也会将她带上,可于许思甜而言,这样的相处似乎只是比曾经的普通同学稍稍近了那么一点,比起情侣,更像是关系不错的同乡。

两人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是许思甜主动发起的,她在各大软件上看了不少情感博主们分享的经验,认真仔细地把推荐去的地方或推荐做的事一一记录下来,十分用心地安排好一整天的行程。

之后的每一次约会也几乎都是如此。

她主动,她安排,陆明舶基本都会配合。

许思甜没见过陆明舶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但她见过他追人的样子。

那种内心深处不自觉表现出来的兴奋和如何也控制不住的热情,或许才是他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大学毕业之后,许思甜保了本校的研,她成绩不错,在读期间偶尔会从导师那领一些法语翻译的兼职来做。

浮沉的合作涉猎广,陆明舶的应酬法语翻译时,他也会把机会留给许思甜,将人带在身边。

两人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

研一期末的时候,姜新莲从今塘打来电话,说许良庸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回比从前严重些,估计得住院。

许思甜忙请了假,没让陆明舶送,自己买票回了家。

病房里,许良庸笑着看向宝贝闺女,说话的气息比从前弱了许多:“爸爸没什么大事,倒是操心你将来的事,要是遇到不错的男孩子,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许思甜没和许良庸提过同陆明舶在一起的事。

从今塘回到北临之后,许思甜心中有了想要结婚的念头。

两人在一起也有好几个年头了,陆明舶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她的未来也一片光明,这个时候想结婚也并不算冲动。

然而她旁敲侧击同陆明舶提过多次,他每次的回答都十分含糊。

一会儿说等事业再稳定些,成绩做得再好一些,沿湖那栋婚房落成之后再上门提亲,一会儿又说她家世代书香,他一个混子祖上十凭,除了有那么点钱之外别无优点,给他点时间读个ba之类的,虽说含金量不高,但至少在教导主任面前,也有点能拿得出手交差的东西,不至于把她爸气死。

可在许思甜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天她结束完一个翻译工作,从世贸大楼出来,经过一家婚纱店时,站在橱窗前久久无法离开。

后来一个人进去试了几次,忍不住买了下来。

陆明舶回家后看见时,却只说再给他点时间,这些东西也不该由她一个人准备。

可是她不准备,或许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了吧

那晚许思甜一个人抱着婚纱坐在衣帽间的地上,安安静静地回想两人这些年在一起的过往。

她想起从前的陆明舶,傻气幼稚远不如这两年成熟稳重,可成熟稳重之后的他,似乎也没那么快乐了。

或许这就和她在一起的结果

她不禁去想,要是周之晴抱着婚纱跑到他面前,说要和他结婚,他是不是会笑得像个没脑子的傻子,激动又热情地连着婚纱一块将她抱起,土里土气直转圈

一定会的吧。

她一直知道陆明舶是那么的喜欢周之晴,只是这些年来,她私心不愿意承认和回想罢了。

这段关系或许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那天晚上,她不该顶着那头卷发,和他喝第一顿酒。

之后的几年,更不该一步步活成周之晴的影子。

是她自作自受。

当天晚上陆明舶要应酬,许思甜枕在婚纱上,默无声息地想掉眼泪,又怎么都掉不出来。

她很多年没哭过了,因为他说过她哭起来很丑,以至于后来她就不怎么喜欢哭了。

夜里似是发起了烧,整个人浑身滚烫,迷迷糊糊醒来时,疲惫得难以动弹。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陆明舶的声音,应该是在接电话,空气中还有股瘦肉粥过了火的气息。

陆明舶说话有些急:“放了放了,然后就搅拌吗怎么都有股糊味儿了是不是这么煮的啊我去。”

“早知道叫外卖了,什么外卖不干净,生病了就不能吃,总比我做的这玩意儿强”

电话挂断后,他安静了会儿,很快又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空气中的糊味越来越重,陆明舶不耐烦地接起来:“什么周之晴回北临了”

许思甜原本躺在床上睁不开眼,听到周之晴三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对面同陆明舶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挂掉电话前说:“先不和你说了,老子出门一趟。”

语气里带着急切。

许思甜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叫了声他的名字:“陆明舶”

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见了。

陆明舶很快端了杯热水进来,边上是袋退烧药:“你怎么直接在衣帽间睡了,差点烧到四十度,把药吃了,我去给你买碗粥。”

许思甜微皱眉头,话音很弱:“别去了,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不吃不行,去给你拿药的时候,医生说了得吃东西。”

陆明舶走了,许思甜抓起白色退烧药丸吃进嘴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顾上喝水,苦涩的药丸咬碎在嘴里,竟也没觉得有多苦。

有些错误是时候该纠正回来了。

退烧之后的几天,许思甜去了理发店,把自己一头卷发拉回了从前。

将衣柜里那些不属于她喜好和风格的裙子全数打包捐赠出去之后,她简单地收拾好行李,搬回了学校研究生宿舍。

分手看似来得突然,其实早已有迹可循。

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

陆明舶连续忙了几天工作,好几个晚上不着家。

从前这个情况也很常见,他没特别报备,等几天之后回到家中时,才发现不对劲。

他隐隐感到莫名的心慌,忙给许思甜去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你上哪去了怎么不在家。”陆明舶平静地问。

许思甜答得也同他一样平静,不带半点情绪,也没了从前一对上他时,就控制不住放软的声调:“我回学校宿舍了。”

“哦,学校最近很忙”陆明舶随手点了支烟。

许思甜淡笑了下,有些无奈:“你果然不太在意我和你说过什么。”

陆明舶皱了下眉头,压根没懂:“什么意思啊拐弯抹角的。”

“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嘛,我们差不多就到这儿了。”

陆明舶点烟灰的动作僵住,终于回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同自己提了分手的事。

这几年下来,他们之间甚至连架都没怎么吵过,他想不明白她到底因为什么一时兴起说了那种话,便也没放心上。

此刻眉心拧得十分难看,话音都沉了:“许思甜,你玩儿真的啊”

“嗯。”许思甜安静了几秒钟,“我从头到尾,都在玩真的。”

而他,真真假假的,她实在分辨不出来了。

那通电话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彻底断了。

许思甜全身心投入到毕业论文和各项兼职工作中去。

陆明舶开始没日没夜地应酬,拼命的样子让陈忌都有些看不过去。

有天陈忌随口劝了句:“浮沉这个招牌摆在这,多得是项目挤破脑袋送上门,适当应酬应酬就得了,不用这么拼命大家也能吃上饭。”

陆明舶许久没吭声,半晌才叹气道:“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忌哥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吧,就跟你前几年似的。”

“你不都是自找的”陈忌没有安慰他的打算,再说了,他俩情况就不一样。

陆明舶也直接点头认下:“是,自找的。”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两人一块住了好几年的房子里,忍不住回想起她还未离开的时候。

那时,家里只要有她在,似乎就永远热热闹闹充满朝气。

这些年,他在外左右逢源,压力说不大是假的。

交际是他的强项,可他的强项也仅限于此,带有目的的社交和从前的肆意妄为又大不相同,因而每回应酬结束回到家,他的情绪总会更加低沉一些。

他任性地将低气压带回家中,也不过就仗着许思甜能包容接收他的一切。

不论他的情绪有多差,她永远能笑脸相迎。

为他留盏灯,为他热碗汤。

然后眼巴巴地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着腮,双眸亮闪闪的,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同他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学习工作上发生的事,抑或是今塘那边,有关她父母温馨又日常的琐碎。

这是许思甜喜欢做的事。

他们之间,大多数时候,确实总是由她在主动。

算起来,他已经好多天没能听见她的声音了。

陆明舶握着手机,忍不住给许思甜打了个电话。

然而这一次却并不像上次那样,轻易就能联系上她。

许思甜没有拉黑他,却也没将电话接起来。

陆明舶忽然便坐不住了,他随手抓上车钥匙出了家门,上了车之后一路往临师大主校区开。

然而车子到了师大之后,在校园里转了好几个弯,最终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他对她的生活像是一无所知。

连着好几个寒假,许思甜都是他从北临带回今塘的,然而今年回家的车里却空空荡荡。

没有她吃零食说八卦的声音,也没有她窝在副驾驶上,看着喜剧综艺乐呵呵的笑声。

一路寂寥。

原以为等到过年,他总能在今塘遇上许思甜,结果却也没有他想得那样顺利。

寒假一回到家,陆明舶便一改从前的习惯,没和兄弟们叙旧组局,也不再成日窝在家里不露面。

他开始频繁地出门,频繁地从许思甜家周围路过。

时不时抬头盯着她家二楼那个属于她卧室的窗户看,然而自始至终都不见许家大门敞开过。

两人一次面都没有碰上。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除夕都是许思甜陪在身边过的了。

陆明舶家没人,两人在一起之后,每回回今塘,许思甜都会悄悄从家中溜过来陪他。

当晚他一个人在家中,久违地煮了碗泡面,酒瓶子倒了一地。

他忽然想起,许思甜似乎在更早更早以前,就有意无意开始陪他过除夕。

记忆中,她那时候应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许良庸每年都会给她买几个小烟花墩,她从来不在自己家门前放,而是抱着来他家门口附近,先从他窗口炸几个摔炮进去,等勾起他注意,引他走到门口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蹲在地上开始放自己的小烟花。

她没有邀请过他,却是年年与他共享。

他真的,好想她啊,控制不住地想。

等再见时,便是在北临的医院。

陈忌终于还是给了他许思甜和许良庸所在的医院地址,他几乎是一刻都没犹豫,开着车彻夜从今塘赶往北临。

连关系都找好了,也不再担心同那所谓的教导主任见面,更不惧怕她父母得知自己同他们宝贝闺女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冲到病房之时,见到的不仅有许思甜一家人,病床边上还站着个男人。

个子高大,模样清秀俊朗,说句一表人才也不为过。

几个人对陆明舶的突然到来,都感到十分意外。

姜新莲热情地给他倒了杯热茶,见他面色沉沉盯着那男人看,还特地给他介绍:“这是小李,叫李梁修,是甜甜的朋友,好像说也是同学吧,你们不认吗我记得你和甜甜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校的。”

许思甜正在给父亲削苹果,闻言平静道:“噢,不是,李梁修不是我们高中的,是市里的,高一那会儿他正好来我们学校打过篮球比赛。”

这话一出,陆明舶忽然有了点印象。

难怪他方才一进门,便觉得这个姓李的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而且还特别令他讨厌。

原来是那场篮球赛。

那场篮球赛陆明舶也打了,最开始陈忌没来时,他们队几乎被李梁修那边打爆了头,一直到陈忌上场,才把比分拉了回来。

当时周之晴正眼红陈忌对周芙的亲密,气得把水瓶子扔了也不愿给陆明舶送,他退而求其次转向许思甜,原以为这个前同桌手里的水一定是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她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外校队的李梁修,把水给了他。

陆明舶怎么也想不明白,许思甜那水为什么会送给李梁修,后来还是听周芙说,许思甜说了,她们俩都得挑个子最高的那个送。

陆明舶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这个他早就看不惯的人。

陆明舶沉默了会儿,强行先收敛起某种酸溜溜的醋意之后,把准备替许良庸转病房的事说了。

结果姜新莲一边感谢一边说不用麻烦了,李梁修已经安排好了,多亏了他父亲在这医院有点关系。

许良庸吃完药,换好吊瓶便准备躺下休息,为了不打扰他,只留姜新莲一人在房内。

三个年轻的一同往外走,一路上,许思甜脸上挂着笑,一边同李梁修聊着从前那点学生时代的趣事,一边将他送到停车场。

李梁修似是十分健谈,两人聊得很投机,陆明舶在边上插不进一句话。

因为从前他就是这样,和许思甜在一起的时候,总由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做个聆听者,偶尔给点回应就足矣。

送走李梁修之后,陆明舶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思甜偏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明明她从前最喜欢和他说话。

两人的分开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吵架,没有说什么难听话,甚至分手前不久,她还吃了他买的粥,打电话叫他接自己回趟家。

因而再见面时,许思甜也并没有要针锋相对恶语相向的意思。

但也确实想不到该说什么好了,毕竟已经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半晌,陆明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他怎么会来帮你”

“他爸爸的朋友在这家医院住院,来看望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许思甜也不介意和他说,不过如今的语气,已经没了过去的小女人味道,只当他是普通的同乡邻居。

然而听到陆明舶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他话里酸味难掩:“就高一见过一回,正好碰上还能认出来。”

许思甜也没多想:“嗯,我给他送过水嘛。”

陆明舶冷哼一声:“你还挺骄傲。”

许思甜:“”

她觉得陆明舶今晚的语气怪怪的,但压根儿没往吃醋方面想。

或许她潜意识里都认为陆明舶不喜欢自己,从没想过他会为自己吃醋。

许思甜想了想,又补充道:“噢对了,他那次篮球赛之后,还和我告过白,所以我们能认出对方来也正常。”

陆明舶:“”

他气不过,又酸了一句:“打算旧情复燃”

“啊”许思甜抬眸看他,愣了下,而后一脸坦荡道,“人家什么条件,我什么条件啊,他爸妈都是大学教授,退休之后一家子都打算定居法国的,他自己又一表人才,学历高工作好,我拿什么和人家复燃啊。”

陆明舶皱起眉头:“你哪比不上了,你家不也祖上十八代书香门第,你自己师大研究生,导师还拿你当宝,毕业了工作也差不了,市中心八百平的房子都睡了好几年,他那条件算个屁”

许思甜被他夸傻了,挠了挠头,嘀咕了句:“听你说的,我和他还挺门当户对噢对了,我还是学法语的,不仅门当户对,还专业对口了。”

“”

陆明舶第一次想把自己舌头咬了。

那晚他说要留下帮忙,许思甜没让他留,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态度十分疏离规矩。

他记得她从前总喜欢用软乎乎的小女人语气央着他“陆明舶你理理我嘛,陆明舶你笑一笑嘛,陆明舶你别不开心呀”。

而如今却一口一个“谢谢”“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明明语气礼貌平和,可一字一句却像那蚂蚁啃咬似的,让他难受极了。

连着半个月,陆明舶每天都往医院跑,一天比一天早,只想压那个同样天天都来的李梁修一头。

结果拜这李梁修所赐,他半点和许思甜独处的时间都没有。

不仅没有独处的时间,还得天天欣赏两人聊天侃地,海阔天空。

脸色黑得极其难看。

二月末,许良庸康复出院回了今塘。

陆明舶没有了天天往许思甜跟前凑的理由,日日夜夜抓心挠肺,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说辞约她见面,许思甜皆用更加蹩脚的借口婉拒。

三月中旬,陈忌亲自给陆明舶打了个电话,给他派了个应酬。

陆明舶这段时间的应酬少了,为的就是腾出时间给许思甜,然而迟迟约不到人,很是头疼。

陈忌知道他的情况,没等他拒绝,便先开口:“这顿饭其中一个合作方里有法国人。”

陆明舶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立刻咽了回去。

这已经是明示了,他当即血液沸腾地领了任务。

去之前,难得对着衣帽间的镜子仔仔细细捯饬起自己,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领带还特地挑了许思甜当初送他的那条。

到了定好的酒店包厢时,果然不出所料,合作方中因为有法国人,所以请了法语翻译,而今晚来的法语翻译正是许思甜。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身边不仅坐着几个法国人,还坐着李梁修。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陆明舶敛了敛表情入座,期间面色极沉,整场饭局下来话都一反常态少得很,眼神直盯着对面那对男女。

整场饭局下来,耳边一半是听不懂的法语,另一半则全是许思甜专业的翻译声。

项目聊得差不多了,一些合作方按照老习惯,开始劝起酒来。

陆明舶背后是浮沉建设,业内人都得让他三分,劝酒自然不敢劝到他这里,整张酒桌放眼望过去只有许思甜一个女孩儿,很快她便成了焦点。

李梁修压低了嗓音同她叮嘱:“喝点意思就行了,不会喝别勉强。”

许思甜点点头,还是承了对方的面子。

陆明舶被两人这交头接耳的亲密样气得紧了紧后槽牙。

盯着许思甜的眼神更是光明正大毫不遮掩。

见她拿起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陆明舶的脸色也一秒更比一秒沉。

待到第五杯时,他直接从座位起身,阔步走到许思甜身边,伸手抢过她手中酒杯,就着她喝过的地方,仰头替她挡了。

一杯酒挡完,他偏头垂眸看向她,眼神中的火气也开始有些难掩。

整场酒结束后,陆明舶直接略过李梁修,扯上许思甜手腕就直接将人带出了酒店。

那力道像是带着股气,许思甜怎么也挣不开。

“陆明舶你放开你有毛病啊”她对他礼貌平静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在分手后,第一次冲他发了脾气。

不知怎么的,明明被骂了,陆明舶心头竟然觉得有些痛快。

“李梁修让你跟着来做翻译”陆明舶问。

许思甜:“不行吗”

陆明舶冷笑了下:“到底是翻译还是陪酒”

许思甜拧起眉头:“陆明舶”

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陆明舶紧了紧手心,脸色仍旧是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从前我带你出来做翻译的时候,可从没让你被客户劝酒。”他仍旧是气不过,许思甜那点酒量,分分钟就能被人放倒。

“我又不是不能喝酒。”许思甜倔强地回他。

“你他妈就五杯的量,五杯下去老子弄你你都不知道爽的。”陆明舶当真是被她这种不心疼自己的态度气到了,粗话一说出口,又惊觉不对,忙将态度放软,“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他们欺负你。”

许思甜双眸一时有些失焦,弯唇僵笑了下,少见的,说了真心话,话音轻轻的:“明明你欺负得最多。”

打那次之后,许思甜倒真不再接这类工作了。

她从小胆子就不大,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加上又不会喝酒,从前跟在陆明舶身边的时候,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如今才明白自己不太适合。

和导师进行了一系列沟通交流之后,导师给她的建议是出国交换进修,回来之后便能留本校任教。

她这样的性格,不擅交际,留在相对来说纯白的象牙塔中最适合她。

许思甜思前想后觉得导师的建议确实不错,出国这事便划到了计划之内。

交换的名额很早就下来了,导师曾和她提过,不过那时她想留在国内陪着陆明舶,便不太感兴趣,如今父亲病好了,她和陆明舶也分手了,已然没有太多牵绊,好在名额一直都给她保留着。

李梁修知道她准备去法国交换之后还挺开心,同她说他妹妹过些日子要结婚,到时候他也得过去一趟,正好一块,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许思甜也感叹巧。

周五傍晚,陆明舶打来电话,问晚上有没有空,愿不愿意赏脸陪他一块去个活动。

许思甜和他礼貌地道了抱歉,说已经有约了。

陆明舶在电话里连说了几句对不起,她觉得有些好笑,解释说自己不是因为生气找借口,是真的有约了。

许思甜后来回想过,觉得他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只是碰巧运气不好,被自己喜欢上了,又碰巧,他喜欢的其实是别人。

两人恋爱关系存续期间,他除了不太热情主动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大问题。

仅仅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过年那阵,他来医院照顾父亲,起早贪黑也算是尽心尽力。

两人分得很体面,许思甜没拉黑过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只是刚分那阵她还比较死脑筋,不愿意接听他的电话,到后来渐渐释怀,便也没有这方面的坚持了。

然而这样的一切却让陆明舶愈感心慌,他宁愿她同自己发脾气任性,宁愿她怄着气,宁愿她因为恨自己而不接电话,因为不想见他才拒绝赴约,也不愿她真真正正将他划分到应该礼貌客气的普通人当中,不再给他任何特殊的情绪。

许思甜今晚确实有约,李梁修让她陪着一块去个拍卖会,想给他妹妹拍件新婚贺礼,到时候带到法国去,让她以女孩子的眼光帮忙挑一挑。

去之前,许思甜稍稍打扮了下,换了身自己从前喜欢,但已经很多年没尝试过的旗袍,温婉淡雅,和当初那个喜欢悄悄学着周之晴的她判若两人。

却更令人眼前一亮。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到拍卖会入场时,竟然意外遇到了陆明舶。

原来他说的活动便是这个。

陆明舶看见她身边站着的李梁修时,神经几乎是下意识紧绷起来,看向许思甜时,话里又多了几分无奈:“本来想带你来挑挑看,有没有合心意的东西,拍几样带回去,到时候放在临湖那栋房子里摆摆。”

许思甜睫毛颤了下,临湖那栋房子,原是她设想中的婚房。

可惜他俩缘分到底浅了些。

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拍卖会不仅偶遇了彼此,甚至还看到了阔别多年没再见过的周之晴。

周之晴身着一席低胸贴身晚礼裙,血液般的红,栗色短发内扣在耳垂之下,一如既往地妩媚吸睛,只不过眸中没有多少光彩,神色也难掩疲惫。

她身边挽着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出头的模样,男人刻意凑近的亲昵,莫名令人感到些不自在。

周之晴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身体却诚实地稍稍往后躲了几分。

不过一切的疲惫抗拒,眸中无光,在看到陆明舶和他身边不远处的许思甜时,统统都不复存在了。

她身边那男人正巧被友人拉着攀谈,周之晴落单之后,立刻扬起胜利者的笑容,朝许思甜走来。

周之晴清楚地知道过去陆明舶对自己的感情,也早就看出来许思甜对陆明舶的爱慕。

她自诩是这个三人食物链的最顶端,明明前一秒还在富商身边伏低做小,后一秒就冲许思甜扬起了高贵的下巴。

“真巧。”周之晴笑道。

陆明舶早就知道周之晴前段时间跟了个老男人回了北临,此刻见到她也并不意外,只随意点了个头,视线便重新回到许思甜身上。

倒是许思甜大方地回以微笑:“好久不见了。”

周之晴点点头:“都是老同学,一块先看看”

许思甜不置可否,毕竟这趟过来,是为了给李梁修妹妹挑新婚贺礼,她不打算也没有那个经济条件在这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过几个人还是走在了一块。

周之晴惯会吸引人注意,和从前没有多少分别,只是当初她对陆明舶不屑一顾,没想到几年过去,陆明舶竟发展成她后来再也没机会触及到的优质资源,甚至连他有个极其有钱的亲爹,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因而这一回,她在陆明舶面前明显活跃很多,一路对各色古董玩物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倒是许思甜兴致缺缺,她对这些东西了解不深,也学不来不懂装懂,倒是经过一幅蜀绣面前时,眼前忍不住一亮。

这样的变化,同行其他三个人都注意到了。

周之晴向来喜欢抢,见状,忙抢先开口表达了对这幅蜀绣的喜爱,许思甜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盯着看了许久。

片刻后大家纷纷入座,拍卖会很快便正式开始。

一连拍出去几个古董摆件之后,终于到了那幅蜀绣。

李梁修方才看出了许思甜的偏向,他自己正巧也觉得这幅作品用来当新婚贺礼也挺不错,便举了牌子。

“三万一次。”

陆明舶那边很快跟了一个。

“五万一次。”

李梁修继续加码。

陆明舶也不甘示弱。

价格不断往上翻,两人像在暗中较劲。

当价格翻到三百万的时候,许思甜忍不住皱起眉心,轻扯了下李梁修衣袖,压低音量问他:“你很喜欢这个吗”

李梁修轻笑:“你不是喜欢吗”

许思甜没来由地不自在起来,忙说:“其实后面有一幅红色系的,可能更适合作新婚贺礼,而且陆明舶估计要买来送给刚刚那个小姐的,她是他从小到大一直追都追不到的人,周之晴那么喜欢,陆明舶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他有钱得很,你别和他争了。”

然而这点钱在李梁修眼里同样不够看,他笑道:“你不也是我一直追都追不到的人”

许思甜笑容僵在唇角。

“开玩笑的。”李梁修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忙找了个台阶下,“行,不夺人所好。”

最终那幅蜀绣被陆明舶收入囊中,小锤落定之际,坐在前排的周之晴忽地转过头,对上许思甜不经意间的目光,扬起了胜利者的笑容。

许思甜淡淡弯了弯唇,心中难免有些好笑,她何德何能,竟然还被周之晴当成了假想敌。

明明在陆明舶这里,她从未赢过,甚至,从未真正地被允许进入这场比赛。

然而拍卖会结束之际,陆明舶没管迎面凑近等待的周之晴,直接当着她的面,让工作人员将那幅蜀绣送到许思甜那里。

四人之中,三人脸上都写着错愕。

许思甜睁了睁眼,看看蜀绣又看看陆明舶,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陆明舶说:“不是喜欢”

“还是说,要放到临湖那栋房子去”

许思甜摇摇头,指了指李梁修:“我们是要给他妹妹挑礼物,要不你卖给他,或者退了吧”

陆明舶脸色僵了僵:“说了送你就送你了,至于你想怎么处置随你吧。”

他丢下这句话后便走了。

许思甜看着面前这幅蜀绣,忍不住肉痛,三百万啊,陆明舶真的有够败家。

许思甜准备去法国交换这件事,没特别和陆明舶提过,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置办需要带的行李了。

陆明舶只觉得后怕,还好他回今塘看望许良庸的时候,听夫妻俩提了,不然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走,他都没法知道。

陆明舶早早和陈忌打了招呼,推了接下来半年甚至一年的工作,带上行李卡着许思甜飞法国的点,跟着一块去了。

学校给交换生安排了住处,她无需另找房子,这一点反而让陆明舶头疼。

学校宿舍不外租,他想住她边上都不行,若是外头的商业住宅倒是好办,有钱就行。

然而隔了几天,许思甜竟然还是在隔壁栋宿舍楼看见了陆明舶。

她诧异地问他:“你怎么也住这”

“我也是这的学生,学生宿舍我不能住”这招是陈忌教他的。

“路过进来逛逛,顺便花了点小钱,弄了点课来上。”

许思甜:“”

国外一些高校确实有什么捐楼捐款就能弄个名额来上学的例子,甚至有些捐着捐着都捐成了董事会。

许思甜不知道陆明舶这小钱到底是多少,但想想也知道肯定不少,她忽然想起那三万拍到三百万的蜀绣,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陆明舶张了张嘴,故作委屈地看向她:“没人管我,你又不管”

许思甜:“”

陆明舶就这样强行成为了她的同学,甚至厚脸皮地跟着她上了各种各样的大课,不仅强行成为同学,还强行成为同桌。

从前两人做同桌,都是许思甜主动说话,他偶尔搭腔。

如今大不一样了,换成他说个不停,许思甜爱答不理。

不过他也仍旧乐此不疲,就如同曾经的许思甜。

日子一天天过,入秋入冬再逢春,两人竟也在离今塘十万整年的同桌。

想想还挺奇妙的。

这天周末李梁修打来电话,说是想请她帮个忙,帮忙试试婚纱。

许思甜这才知道,李梁修妹妹的婚礼因为一些原因延期了,现在人又不在法国,只能由他这个做哥哥的多操点心。

别的还有办法,修改婚纱这事还真挺难办。

想来想去,他想起了许思甜的身形和自家妹妹应该差不多,便找来求助。

当初他为她父亲住院的事忙前忙后之时,二话不说干脆尽心得很。

这点小事,许思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很快将时间敲定下来。

这天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每天都能“碰巧”遇上的陆明舶。

“吃饭吗同桌我请你。”这一年,他特别喜欢这么称呼她。

许思甜最开始听觉得别扭,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不吃,我要去试婚纱,吃了怕穿不下。”

陆明舶脸色当即僵住:“试、婚纱和谁去试婚纱”

“李梁修啊。”许思甜答得毫不犹豫。

陆明舶眼眶当即泛起股酸,嗓音哑了几分,语气里似是带着点求的意味:“别去,许思甜。”

“我都答应他了。”

“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我天天跟着你,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天电话里说的啊。”

“电话里说这么重要的大事,就在电话里说他就没把你当回事,你别去,许思甜。”文網

许思甜一脸懵地拧了拧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最终还是略过他,叫车赴了约。

陆明舶开着车紧跟在身后,两人前后脚到达婚纱店时,李梁修已经西服革履站在店门前等待。

李梁修看起来确实比他好上不少。

高知儒雅,家底也不少,对许思甜又不错,比他这种除了钱,别的什么都没有的王八蛋,好上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他要是真喜欢她,就不该做耽误她的事。

陆明舶眼睁睁看着许思甜跟在他身边进了店内,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下车。

二十多分钟之后,他透过车窗,看见许思甜身着婚纱缓缓走了出来。

陆明舶眼神定定地睨着,只觉得稍稍吸一口气,心脏都在疼。

明明这种场景,本该是他里面等她出来的。

店内,许思甜看向李梁修:“这件好像太紧了,你妹妹比我重一些,真要穿一整天的话,挺累的。”

李梁修点点头:“改小容易改大就比较难了,这件我也觉得缺点意思,还是另一件好点儿,你觉得呢”

许思甜也点头:“嗯,我也觉得。”

李梁修说:“那我去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看她的意思,你在这儿稍稍等我会儿。”

许思甜:“行。”

陆明舶面色沉沉坐在车里,只觉得灵魂像被抽离,心口堵得几乎无法思考,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开车离开,然而余光却瞥见一高一胖两个黑人进了婚纱店。

他下意识停下发动车子的动作,在看到其中一个对着许思甜就要上手碰时,想都没想立刻开了车门冲了进去。

陆明舶在今塘也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虽抵不过陈忌,但搞起这些人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挨了顿打后立刻往外分头逃了。

李梁修闻声挂了电话赶过来,陆明舶见到他,二话没说上去便是一个拳头。

许思甜这回终于叫出声来:“陆明舶你干嘛啊”

陆明舶这一拳怕是公愤私愤一块泄了,黑着脸朝李梁修道:“上回带她被人灌酒,这回带她又差点儿被人欺负了,老子他妈早就想打你了”

陆明舶这一拳力道不轻,李梁修唇角涔了点血丝出来。

然而后者也不甘示弱,直接抬手回敬他一拳:“欺负不是你欺负她欺负得最狠”

“老子他妈才是早就想打你了。”

那话一出,陆明舶怔在原地,而后像是忽然认同了李梁修的说法,任由他一拳接着一拳往自己身上打,半点要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也好,他那么混,许思甜不打他,有人替她打一场,替她出出气,倒也挺好的。

几个拳头下去,许思甜终于坐不住了,冲上前去一把拦下李梁修:“别打了,你出血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知道陆明舶的身手,当年和陈忌混的那帮人,个个都是狠角色。

别看李梁修一下接一下地往他身上打,再给他半小时发挥,都不及陆明舶方才那一拳头。

许思甜推着李梁修上车去了医院,身上的婚纱都来不及换。

陆明舶一个人默不作声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掏出卡来把婚纱和店内一些打架导致的损耗全赔了之后,也开着车跟去了医院。

陆明舶那一拳打在李梁修下颚骨上,许思甜担心对脑子会有什么影响,逼着他做了全套检查,还要求他留院观察。

等许思甜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提着婚纱裙摆,一步一跳从医院门前台阶上走下来,最后发现了随意坐在台阶上的陆明舶。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悄悄朝他走去,靠近他时,许思甜听见他嘀嘀咕咕像是在读着什么。

不断重复。

仔细听了之后才发现,好像是在背法语单词。

许思甜有一瞬的惊讶,她提着裙摆坐到他边上。

陆明舶背诵的声音顿了顿,偏头看向她时,眼眶已经是红的了。

许思甜用手肘抻了抻他:“喂,你要不要也进去检查一下”

毕竟李梁修方才打他打得也下了狠手。

陆明舶扯了下嘴角,拽得要命,压根儿不当回事,冷哼一声:“绣花枕头,跟挠痒痒似的,检查个屁。”

许思甜“噢”了声:“那算了,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陆明舶这下反应很快,当即捂着胸口开始倒吸冷气。

许思甜拧眉看他:“”

陆明舶一本正经道:“后知后觉,应该是有内伤了,可能快吐血了。”

许思甜:“有病。”

许思甜双手抱着裙摆,垂眸看见一片雪色白纱之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完了,我把人家婚纱穿出来了。”

陆明舶抬了抬下巴,说:“也不算全完。”

许思甜:“”

陆明舶:“婚纱我已经买了,但是你给我穿成这样了,你得负责。”

许思甜瞥了他一眼:“多少钱”

“这裙子我太喜欢了,所以是无价之宝,你还完之前,别想和李梁修结婚了。”陆明舶算盘打得很好,“当然了,要是还不起,我倒是不介意你以身相许一笔勾销。”

许思甜:“”

“谁说我要和李梁修结婚了”

“都试婚纱了,不结婚,试来当围裙”

许思甜差点被逗笑:“是他妹妹结婚,我帮忙试一下尺寸”

陆明舶闻言,猛然回过头,眼底肉眼可见又红了:“真的假的你他妈吓死我了。”

“忘了和你说了,穿着真漂亮。”陆明舶别扭道。

许思甜听着也别扭:“你难得夸我漂亮。”

“是吗可能是因为你之前那头发确实太丑了,掩盖了颜值。”

许思甜:“”

“你不是很喜欢那头发吗”

“”陆明舶也一脸懵,“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了,我第一回见就被丑到了,你没听到我说”

“”她是真没听到,她一直以为他喜欢,“你不是一直觉得那头发像周之晴吗”

陆明舶茫然皱眉:“什么玩意儿啊”

他顿了顿,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许思甜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

“”

“再说,周之晴你后来不是见过我们大学那会儿她就已经是那个短发了。”

“”许思甜,“那你怎么没和我说丑”

陆明舶也挺无语:“哪有人天天说自己对象丑的”

这么回想起来,好像两人在一块之后,他还真没说过类似这些贬低她挑剔她的话,不过没怎么夸倒也是真的。

陆明舶:“但是那头发确实有点太丑了,实在夸不出口。”

许思甜:“”

许思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瞥了眼他还未关掉的手机屏幕,问:“你刚刚在背什么啊”

“法语单词啊。”

“你学这个干嘛”

“有备无患,等我学会了,你以后就别想和孩子偷偷摸摸用法语骂我。”

“”

陆明舶继续道:“许思甜,之前和你说的ba,我一年前已经考过了,不是要糊弄你拖着你,是真的有去做,临湖那栋房子也已经落成了,最近正在装修,忌哥大方,我这几年钱没少赚,就是有点儿败家,缺个管的人,你能管着我吗”

他没等她开口,又说:“我那个ba虽然和你们这种正经的研究生比起来,没什么可比性,和你谈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但怎么说也是朝书香门第更近一小步了,实在不行,我让我爸别出海了,也去考个研究生。”

许思甜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陆明舶”

陆明舶笑着叹了口气:“是我高攀你了,许思甜。”

“但是还是想厚着脸皮,要你给个机会。”

“陆明舶。”

“嗯”

“我今年过年不回国,明年也不回。”

“那我也不回。”

“后年可能就回了,不过到时候除夕我也不想再去你家陪你吃年夜饭了。”许思甜平静道。

陆明舶闻言慌了:“别啊,你可怜可怜我呗,我孤家寡人一个。”

许思甜笑了下:“你要是愿意来教导主任家一块吃,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首先你得搞定他。”

陆明舶眸光当即亮了亮:“不瞒你说,教导主任我已经搞定了,你就是想嫁给李梁修,教导主任都能给你使绊子了。”

“”

“所以你有两年的时间好好表现。”许思甜说,“到时候有没有年夜饭吃,就看你自己了。”

陆明舶兴奋地一把将人搂到自己怀里:“两年我表现一辈子够不够”

“对了,忘和你说了,我上回给你煮粥不是煮糊了吗后来不是还得下楼给你买一碗现成的,痛定思痛之后我报了个烹饪班,以后肯定不会糊了。”

许思甜咬了咬唇:“你那天下楼就买了碗粥”

“本来还想再买两颗茶叶蛋,不过后来打电话问了医生,说那个时候最好别吃,就没买。”

许思甜:“”

陆明舶一把握住许思甜的手,按到自己胸口。

许思甜嫌弃道:“你干嘛呀”

陆明舶吊儿郎当道:“不是都说了内伤吗赶紧替我揉揉,再不揉,一会儿就要吐血了。”

许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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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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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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