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一切的顾瑜，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国防部长。
他知道上面做出了决定后，如果不是有重大变故，是不会更改的。
像他这样对整个事情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一个小兵，更是人微言轻。
遵守服从原则如他的军人，在这个时候，应该选择听从上级的命令。
原因很简单，的确——解除了血咒的陆武，已经不再受任何束缚，人类不敢相信他，也不会相信他。
但他却不能够真的看着陆武在核爆中丧生，他在刚刚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质疑过自己的立场，但现在，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当初在密林中跋涉的日日夜夜，只是为了那句“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顾首长……”顾瑜在心中酝酿好自己的说辞后开口，“我能问一问，东子任对于陆武的批文，说了要怎么用他吗？”
顾钟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意味：“私下的时候，叫我叔就可以了。至于当初的遗书……没错，当年东子任振臂一呼，应者万千。他说雪是黑得，没有人会说那是白的。但……他已经死去多年，现在根本不会有人理会他的批示。所以……他到底怎么说，根本不重要。就算他说的对，很多人也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临死前的呓语罢了。”
顾瑜点了点头，顾钟祥这个回答，已经能够说明，当初东子任的看法，和如今对陆武进行核攻击的做法相反了。
他当然不会指望一个死去多年的老人所说过的话，在这些高层会有什么影响力。
但……他却可以借用这个死去多年的人，来支持自己的想法。
“我不这样认为。刚刚您说，还有一份先祖顾逸仙的笔记，我想，这份笔记应该更加详细的记录了关于陆武的一切。而这份秘密档案，存放在死亡之海。据我所知，死亡之海，自从建国以后，就没有人去过。那是个神秘的地方，经过多次核爆演习，却依旧有神秘的生物出没，建国后军队也曾派人前去探究一二，但最终石沉大海。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份顾逸仙的笔记，就只有东子任一个人看过。而现在，所有活着的人中，根本没有人看过顾逸仙当初的那份笔记。所以……不管东子任曾经做过多么疯狂的事情，不管他年老的时候多么荒诞，但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意见，或许该参考一下。”
顾瑜这番话说的有些越界了，有点像指导自己的领导该怎么做一样。
顾钟祥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站起身：“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的任务上面也已经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会有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因为这些根本没用。我见过他出手，如果他真的想要杀人，这一切都是无谓的牺牲。”顾瑜硬着头皮，在面对一级上将杀人一般的目光下，毫不退缩。
顾钟祥俯视着顾瑜，毫不客气的说：“那不过是诱捕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我们根本不该诱捕他！”顾瑜说，“或许别人不知道，但难道您也不知道，顾逸仙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吗？我们的先祖，人品又有多低劣吗？他骗了陆武，挟恩求报不说，还将其囚禁千年，而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朝一日，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尊！这种卑鄙小人，称他为先祖，简直是丢脸！”
“陆武呢？是，没错，他是魔兽，他被先祖囚禁千年，可是他做错过什么？他难道不应该对人类怀恨在心？可即便是这样，在面对我这个仇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从未伤害过我……”
顾瑜的性情温和，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对领导更是一贯的服从。
但这次，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甚至都在跳动：“非但没有伤害我，还一路保护……”
顾钟祥有些不悦的打断顾瑜的话：“那是因为你有血咒控制他！”
“是！一开始有，但后来，根本没有！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差点死掉，只是为了信守承诺。当初顾逸仙曾经救他一命，为此，他这样强大的人，便甘愿被一个猥琐卑鄙的道士驱使……他对人类没有恶意，相反，有恶意的是人类！”
“现在说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敌人！”顾钟祥面对顾瑜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大声呵斥，“你是想用数千人的性命，战友无谓的牺牲，来证明你那种虚无缥缈的幻想，幻想那个魔兽对人类有好感，希望军队放弃对他的围捕，就此来消除你自己的罪恶感吗？这就是你身为一个军人的觉悟？”
“是，我觉悟低！”顾瑜上前一步，好不畏缩的盯着顾钟祥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那些把他抓来，分解切片，不停电击的人，又是什么觉悟？这一切，如果真要负责，也该那些研究所的家伙负责！把陆武骗来，然后做那种事情，现在又说的冠冕堂皇算什么？我简直羞于和这些人为伍！”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在顾瑜的脸上，顾瑜没有躲闪，依旧直视着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首长。
顾钟祥一把抓住这个年轻士兵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愤怒的咆哮：“注意你的用词，你在诋毁你的上级！污蔑你的先祖！甚至侮辱整个军队！你是一个人，一个军人，你姓顾！”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姓顾！”顾瑜直视着上级的双眼，“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我的判断。但我相信他，他曾经答应过，会保护我三年，帮我做事。每当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就知道，不论中间发生过什么变故，他都不会变。他不是那种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人类。他如果真想出手，当时研究院所有的人都会死！”
顾钟祥冷笑了一声，他的拳头都在握紧，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顾家的后人，竟然会帮一只魔兽说话。
“我见过他出手，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可以在一秒钟全部杀光……他的速度，力量，甚至变化的能力，都匪夷所思，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当初先祖顾逸仙，花了那么长时间，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无法杀死他，难道核武器真的能够奏效吗？况且如果他藏在人群中，也要进行核打击吗？”
顾钟祥抓住顾瑜衣领的手，渐渐松开。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过了片刻，才无奈的说：“现在一切都晚了，如果他还在研究所，我会听你的建议，用盟友的方式和他合作。但现在他跑掉了，他会回来报仇……”
“是！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也是整个人类欠他的。”顾瑜说，“但这样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而且，您有把握，核爆就能够真的杀死他吗？”
顾钟祥的手指在桌面上轮流敲动，他的内心在渐渐动摇。
这无疑是一个赌注。
如果真如顾瑜所说，当初顾逸仙想尽一切办法，都杀不死陆武，那么如今的核武器，也不一定，能够杀死这个R级怪兽。
数十枚核爆，都无法杀死那条西海金龙，反而闹得整个西海舰队全军覆没，西海金龙，也不过是逃到海洋深处养伤去了而已。
那么陆武，核攻击难道就有把握了吗？
可……和陆武合作，这可能吗？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仇恨了。
顾钟祥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执意为R级魔兽说话好的士兵，忽然心念微动：“你刚刚说，先祖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他？”
顾瑜点头“我听他说过，他的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兄弟仇视他，追杀他，所以他才来到这里。我想，我们不应该是他的敌人，他或许……”
顾钟祥的眉头则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型。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包括……包括当初先祖的事情？”顾钟祥审视着顾瑜，“是那个魔兽跟你说的？”
“是！”
“如果他在骗你呢？他和那些魔兽是同一类，他只是想要骗你解开他身上的血咒，你太幼稚了，而他最后也成功了！”
“到底是他在骗我，还是人类过于卑鄙，只要找到死亡之海的那份顾逸仙的笔记不就知道了？”顾瑜急切的说。
顾钟祥摇头，“我当然会派人去取回那份笔记，但谁又能保证，陆武在经过那样的对待之后，不会改变想法？上千年前的笔记，没有太多的参考意义。他对我们，有太多的仇恨。”
顾瑜沉默了片刻，没错，上千年的事情，甚至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说明陆武的品格。但……
在经历了那样的对待后，陆武的想法，难道不会改变吗？
不管顾瑜说的多么有把握，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个赌博罢了。
赢了，双赢；输了，血流成河。
他不愿看见陆武就这样死掉，但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呢？很有可能因为自己今天这番话，而付出血的代价。
顾瑜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做出了决定。
他上前一步，朝着顾钟祥敬了个礼，斩钉截铁的说：“他恨顾家的人，现在最恨的是我。我愿意去找他谈谈。”
“你可能会死！”
“我愿意用自己的血，洗清这种仇恨。”
他不愿看见陆武身亡，更不愿看见，自己的战友因为这种冒险赌博而失去生命。
如果一定要有人做出牺牲的话，顾瑜选择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