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打开了房门，把外衣挂在了门后的钩子上。
他抽了抽鼻子，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中，女孩探出了脑袋，她脸上有一抹灰，头发胡乱的绑在后面，看到伊凡露出了一个笑容。
“父亲，你回来了，肯呢？”
“他顺路去摘些果子。”伊凡瞥了眼厨房，锅里正咕嘟咕嘟的炖着鱼。
“哪来的鱼，最近不是不让出海了么？”
“早上从海边捡来的，还有不少蛏子，我熬了汤，对了！”
她转身从屋里拿来一个木碗，里面装着四个圆滚滚的蛋。
伊凡瞥了一眼碗里：“盖娅，你又爬到树上掏鸟蛋了。”
女孩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是我从......从海边捡来的！”
伊凡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你的年纪不小了，谁会愿意娶一个成天爬树的女孩呢？”
“我才十五岁！”女孩叉着腰大声反驳，正待她想再说几句的时候，抬眼瞥见了伊凡嘴角的笑容，于是略带恼怒的跺了下脚就转身跑回厨房了。
房子的门又打开了，伊凡转头看去，一个少年正侧身挤开门，他手中捧着自己的外套，里面满满当当的兜着一大堆水果。
“老爹，看我摘了多少！”
伊凡看着少年头发中的草叶，本想板着脸再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看着这两个孩子，伊凡总觉得再累的生活也没那么糟了。
他从少年手里接过衣服，兜到厨房，舀出些清水洗了起来。
“最近的活儿怎么样了？”盖娅瞥了他一眼。
“好的很，新来的领主老爷不知发什么疯，把那些酿酒的工坊拆了再建新的，我去跟着做些杂活，一天足足有两个里奥。”
“两里奥......”盖娅向往的感叹了一声。
老伊凡以前是渔民，打捞到的鱼儿，除了换成家里人的口粮外，剩下的都拿去集市上卖掉，一周也攒不下几个里奥。
如今他和肯都去工地上做工，两个人一天竟然能赚出四里奥来。
这可是上好的活儿了，据那工地上的总管说，在莱茵的工人们也不过这个工钱，那可是大城市。
前两天领主派人来不准渔民出海了，伊凡本来还有些担心，但如果天天都有两里奥赚，能不能出海也不重要了。
伊凡把水果丢进锅里，这是卡斯特尔的传统吃法，水果的香甜混着鱼儿的鲜美，吃完后一天的疲劳都会消失掉。
“父亲，你们的工坊快要建完了吧？我听说工地上已经不招新人了。”
“不用担心，以后不会缺活儿干的。”
老伊凡最自信的就是他的眼光，当年他们还在大陆上住时，有传闻开始闹饥荒了，他们家里虽然还有些粮食，伊凡依旧毫不犹豫的带着全家人一起来到卡斯特尔这座小岛上。
果不其然，饥荒接着瘟疫来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当年的村子没活下来几户人家，而老伊凡靠着打渔以及山里的果子硬生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
而现在，不少在工地干活的人都开始担心工坊建完会被辞退，伊凡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忧，他早就想明白了：
领主建了这么多的工坊，工匠只有那么丁点儿，将来肯定是要招人的。
工匠，那可是个赚钱的行当，无论是酿酒还是铁匠都不错，远比打鱼要强的多。
伊凡一直手很巧，只是没有去学些手艺的渠道，这次招人做工匠他一定要报名，肯也可以跟着进去做个学徒，他也快要到了需要娶老婆的年纪了，有门手艺总不是件坏事。
至于盖娅......
老伊凡有点犹豫。
他知道盖娅是想去上学的。
前两天那个什么总管挨家挨户的通知，说建立的学校要开课了，所有领主的雇工及其家属都可以免费入学。
免费入学是不错，可是他托人打听了，据说学生们是需要买些纸笔的，还有课本也要花钱买来。那些东西价格倒也不是完全无法负担，可......
他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的女儿也要去读书。
女孩总是要嫁人的，如果不能及时攒出笔嫁妆，很可能一直找不到好人家，万一拖到年纪大了，可能不得不嫁给那些老头子。
与其让她去读书，不如把这笔钱留作嫁妆，这样下半辈子或许会更幸福些。
何况......他还有一个儿子，肯。
三人围在桌边，吃完了这顿晚餐，肯和盖娅说笑打闹着，不知怎的，老伊凡却没太多胃口。
“......那些橄榄树个头不矮，但也算不上多高，大多数直接伸手就能够到了，靠上的拿根棍子也差不多。”
“这些橄榄要去做什么？吃么？”
“我吃过，味道比甜果差远了，据说是要榨油。”
“哇哦...”盖娅感叹一声“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明天我帮你带一把来，那东西满山谷都是，听说榨油的方法也不复杂，可以多搞些，以后用来煎鱼。”
“那我明天再去海边，多捡些鱼回来！”
“......”
“......”
屋里忽的安静了下来，刚刚的热闹仿佛从烟囱中溜走了。
盖娅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盖娅，你去上学吧。”
肯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说。
老伊凡瞥了他一眼。
“我和老爹去工地上继续工作，一天也有四个里奥，工地上中午管饭，晚上我摘些水果来，第二天早上也有的吃。”
盖娅张了张嘴，她提起磨的有些卷边的裙子，慌乱的站起身。
“不，不必，我其实只是说一说，后来我想了一下，就算读了书，在卡斯特尔也找不到什么工作的，我是说，我其实也没那么想读书......”
她看向老伊凡：“还是......”
“盖娅，你比我聪明，我读书也没用的，不如去学些工匠手艺，总不会饿死。”肯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或许你将来还需要我接济呢。”
盖娅有些着急，她涨红了脸忙乱的说些什么，肯则脖子一梗，死活不同意。
老伊凡有些恍惚，恍然间想起了他刚决定来卡斯特尔时，那时两个孩子的母亲还在，他们两人也是在家里争吵着。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等回过神来，老伊凡看着左右的两个孩子，还有空荡荡的桌子对面，叹了口气。
“别吵了，你们两个，都去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