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李解答了我从前好奇的事情，但说来说去，却与我刚刚所讲的内容没什么干系。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跟你说的。”
“俞广良他阴德加身，就算死了，也有阴灵守护。你刚刚说，阴戏演的那一出，是《铡美案》的最后一折，而你爷爷，饰演的是那包公的角色，那鬼物演的则是秦香莲。对吧？”
我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你仔细想想，《铡美案》这出戏，唱的是什么？秦香莲和包公这两个戏角，又分别代表着什么？”
老李略有些期待地看向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在脑海中略一思索，本想得出了结论再开口。
但一抬头，碰上老李那期许的目光，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铡美案》……我记得唱的是秦香莲为己申冤，一路状告陈世美至京城。案件交予包公诊断。最后包公为秦香莲洗清冤屈，将陈世美铡了。”
我仔细回忆着《铡美案》的剧情。
“所以……秦香莲代表着申冤……包公代表着公平公正……”
我一点一点地捋着自己的思路。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
我的眼睛逐渐睁大，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老李。
老李递给我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略微迟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我的猜测。
“所以……那鬼物是在帮我爷爷申冤？！希望有人能为我爷爷讨回公道？！”
我的话音落下，老李忍不住鼓起了掌，一脸满意地看着我，不住地点头。
“不愧是俞广良的孙女。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鬼物与你爷爷，肯定多少是有些渊源的。再加上村中定有人施展邪术，阴气四泄，正好给了这鬼物行动的机缘。”
我心念一动，不得不佩服这老李对于皮影戏的了解程度。
我刚刚，为了试探老李，刻意抹去了大萨满说的那些话。
但老李却是根据我所说的其他内容，推测出了村中有人行邪术。
“我猜测那邪术，应是借寿换命之术。不过你最后在紧要关头出逃，应该是无大碍。不过，少了你这条命，对方的阵法失效，必定会遭到反噬。你只需要看看，村中谁人突然身体变差，便能大概猜出施展邪术之人的身份。”
听老李说到这，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人——我爹。
我回到村子的时候，我爹的身子骨已经大好。
但我离开村子之后，我爹的身子骨却又突然之间变得极差。
可在我的印象中，我爹与爷爷关系极好。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相信，施展邪术之人是我爹。
我不敢再往下细想，主动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李爷爷，皮影戏不是给活人看得吗？怎么你对阴戏的了解如此全面？还有，为什么搞皮影戏的人，还能够积累阴德，让气运加身呢？”
方才，老李刚开始讲述的时候，我就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
只是刚刚，不好出言打断。
老李听我这样问，有些惊讶。
“你爷爷没告诉你，真正的皮影戏，是晚上演的吗？”
“我知道啊，晚上演，光和阴影的反差越强，皮影的投射越是清晰。”
老李却更加惊讶。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说的，可不是傍晚，而是半夜。皮影戏，和鬼戏一样，不仅是演给人看的，也是演戏鬼看的。”
我一愣，这事我真的从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皮影戏，就是给活着的人娱乐所用的。
我摇了摇头。
老李看我这副模样，想来我是真的不明白，随即给我解释了起来。
我这才得知，原来，最开始的皮影，竟是用人皮制作的。
“人皮轻薄如纸，再加上，人是最有灵性的动物。用人皮做出来的皮影，不仅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而且操作起来也更为容易。”
“而这些，都不过是用人皮做皮影的冰山一角罢了。”
“皮影传承现在分为了正派和反派。想来，你爷爷虽然继承了正派，却也没忘记夜半唱戏的惯例。他手艺好。哪怕是不用人皮制作出来的皮影，都足够活灵活现。”
“这便是他积累阴德和气运的方法。若是再加之山野精怪的法术，那更是栩栩如生。”
老李这么一说，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黄半仙的面孔。
或许，这就是爷爷做的皮影，演的皮影戏如此真实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
和老李四目相对，我和他都沉默了。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的皮影戏小摊子，确实总是在我深夜睡着后出摊。
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看上去和蔼可亲，与人为善的爷爷，会将人皮做成皮影。
“人皮皮影，是用死人的皮吗……？”
我沉默许久，终于再次开了口。
如果只是用死人的皮，我勉强还能够接受。
但我最后的希望，很快就被熄灭了。
老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写满了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已经死了的人，是没有灵气的。甚至，会沾染上阴气。那样做出来的皮影，带着一股死气。无论操纵的师傅有着多么高超的手艺，这种人皮皮影在表演的时候，都会显得非常僵硬。”
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心也沉入了谷底。
如果老李说的是真的，那么，爷爷一辈子都在追寻着皮影戏的最高境界。
他一定，也制作过人皮皮影吧。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李看向我的眼神，却是更加奇怪。
“你干嘛？你不会以为，你爷爷制作过人皮皮影吧？”
老李这话问得我一愣，我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老李哈哈大笑起来，满是老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拍了拍。
“女娃娃，你在想什么啊？！俞广良为人如此正直，他根本就不屑于，做那劳什子人皮皮影。当初，我们几个师兄弟中，就属他最勤奋。扬言说，总有一天，能够用其他材料制作出和人皮皮影一样，活灵活现的皮影。”
说到这，老李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只是这表情转瞬即逝，随即就变成了惋惜。
